星星之火
無意間經過一個街角, 看見一塊招牌,招牌上是你的名字。一瞬間就想起你笑起來好看的酒窩,和說話時深邃的眼神。但好像也沒有那麼清楚。我在想,若有一絲絲遺憾的感覺,大概是因為沒有在一起過,所以偶爾會想像著,如果我們當初在一起了,現在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種如果是甜的也是苦的。你在最後一通電話裡撒了嬌,我聽見你那裡傳來呼呼的風聲,我說我要去忙了,然後掛上電話。忙什麼呢,頂多忙著假裝有事情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其實並不常回想起那些曖昧的日子,因為你明明只是星星之火,卻能夠在許多微小的事情上,一次次燒遍我的草原。我從不覺得這是災難,只是太習慣黑暗,所以害怕太明朗的你。你把某些東西點亮的時候,我也變得赤裸了。那時候還沒有學會跌宕的時間,也有著和四季一樣的起伏,黑夜與清晨各司其職,安慰著不一樣的人。若要想起你,就會想起在你想要做我的光的時候,我卻硬生生地將你熄滅。
愛過的人
愛過的人住在很遠的地方,房子的旁邊有海。
週末的午後通常有微風,午餐後他會喝一杯檸檬水,若還醒著,他會發呆,偶爾看電影。嘴饞時他會吃桑椹,他的房子後面有一小片桑椹田。他不怕過期一天的牛奶,他不怕放在窗邊的日記本淋到雨。他總是打開窗,我要讓陽光進來,陽光裡面有精靈,他總是這麼說,下雨的時候陽光也還是存在,只是被烏雲遮住了,精靈被困在雲朵上,我救不了他們,這總讓我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無能。
大多時候我要的不是你拯救了誰,我不要那種英雄,我說,基本上我所有時候都不需要你是。可是這樣的話,我也無法拯救妳,他說,我的心臟掉在海底,那是很冷的地方,戲水的人不會知道。我不是戲水的人,我說。我知道妳不是,他說,但我會假裝自己是,我會假裝自己的心臟沒有掉在任何地方。為什麼要假裝呢,我問。那是個很冷的冬天,他一隻手環著我的肩膀,我們坐在小小的沙發上。這樣才能好好愛妳,他說。然後他要吻我,可是我沒有任何表情。
愛情沒有那麼偉大,愛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我說。他的吻停在我的胸口上,妳的心臟也掉到海裡了,他說。我沒有說話。妳多麼渴望被擁抱,我來了,可是妳沒有張開手,妳躲在角落,問我為什麼不替妳點燈,他說,在漆黑的地方也可以擁抱,我們其實不需要好起來。是嗎,我的唇語他沒有讀到,因為他吻了我。他把所有的句子吐回來,我只能硬生吞下。
彷彿某些時間之外的潛意識裡,已經暗示我們的愛沒有療效,甚至差一點就會帶來死亡。有些人愛過便永遠迷失,有些人迷失了才體會到愛。我知道我的心臟還在自己這裡,我掉落的是愛人的能力。
他的房子小小的,那些我也喜歡的他的習慣從來沒有變,窗邊的日記已經殘破不堪,那也許並不重要。我走的時候他說,一定要讓雨下進來,也許不小心就會收留一個濕透的精靈,而她很傷心。如果我曾經活在你的日記裡,現在應該已經模糊不清,我說。可惜妳沒有來到我這裡,妳是困在烏雲上面的精靈,他說。愛的失衡常常來自過於相信我能給你的最好的,就是你要的,甚至以為那些不好的,不會被任何人需要。
那個冬天很短暫,短得我們甚至沒有留疤—幾段感情之後,變得太聰明,疤只會留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
愛過的人住在很遠的地方,房子的旁邊有海,我的小帆被海風吹得很飽滿,我沒有問過他到底喜不喜歡看海。我忘了應該要怎麼才能再次從人海裡將他認出。
他是個壞男孩
他是個壞男孩。他把我約到了他在的捷運站,然後告訴我,妳別出來,就不用再花一次錢。他把上禮拜聊天聊到的餅乾裝在小紙袋裡,說好要給妳的,說到做到。他遞了上來,我笑著接過。他一直都笑咪咪地,我也是。你幹嘛一直笑,我問他。那妳幹嘛一直笑,他也問我。幹嘛跟你講,我說。那我也不要跟妳講,他說。
他有虎牙,他個子不高,他那天穿深藍色的POLO衫,他總是可以在我的生活裡找到間隙,把自己放進來,他總會說,妳讓我擔心。我知道他不想戀愛,只是想要戀愛的感覺。你是壞男孩嗎,我問他。是,我是壞男孩,他說,我們現在這樣很好,不要再更靠近,我是壞男孩,他又說了一次。
我忘記他的眼神了,老實說,只知道看著他笑的時候我會心悸。好巧,我也是壞女孩,我這麼告訴他。我假裝自己和他是同類,我的意思是,能夠使用同一種語言,並且理解彼此。妳是好女孩,他說,妳應該去找一個好男孩。
什麼是好男孩,我問他。總之不是我這種人,他說。我知道了,我們不是要進入任何關係的那種關係。
我記得你以前寫的詩欸,是關於瓶子的,我說,那時候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我想拉近距離,也想製造距離,當作單向的對話,單向的情感連結。是這首嗎,他貼來一首小詩。是,我說。對話如預期般地結束了。現在已經不寫了,他說。嗯,我說。看起來我成功製造了距離。
其實他沒有走,是我走了。我不想讓他擔心。我要走了哦,我說,因為你是壞男孩。他又露出那個讓我心悸的笑容。慢慢走,小心不要跌倒,他說。好,我點點頭。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他的壞是留了很多的喜歡給我,但留了更多的心思給自己。而我的好也不是真的好,我的好只是想對自己好—不想被他傷害的那種膽怯又自私的好。我們和平、就地解散。
今天很難得經過那個捷運站,望向那個位置只有幾秒鐘,但還是想起了他。那個總是說自己壞的好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