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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飯店的男廁所裡,請妳送些衛生紙給我,十分感謝!」──奇葩的相親對象「丹頂鶴先生」

2019/8/21  
  

文/《我的相親路上滿是珍禽異獸》作者酸菜仙兒

我的對面坐著一隻丹頂鶴先生,可是我心裡惦記的卻是三天前遇見的相親對象—斑驢先生。

丹頂鶴先生拿著杯子的手白得如同杯子裡的原味優酪乳,瘦高的身材,稀疏泛黃的鬈毛,毫無皮下脂肪的皮肉包裹著這副骨骼,把所有裸露在外面的關節都顯得好像腫了一樣。

當我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沒戲,所以接下來的一切都是在為介紹人的面子走過場,索性就遵循著多年陪伴我成長的港劇教育我的那條原則: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了。

於是我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的下半身,不知羞恥地看了又看,因為他穿短褲正好穿出了我想要的效果,就是那種兩條大腿就像兩根油條一樣在褲管裡逛蕩來逛蕩去的感覺。然而我無論嘗試什麼款式的短褲,大腿根部都會撐出新的寬度。

我是文藝女青年,顯胖就不文藝了!因此我只穿裙子。我穿裙子不是因為我喜歡裙子,也不是為了取悅誰,只是因為我穿不進褲子。

丹頂鶴先生好像看出了我奇怪的眼神,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為了化解這種尷尬,我指了指他的腿說:「你好像沒什麼腿毛哈。」

我這麼一問,他好像更尷尬了。「啊…………從小就沒怎麼長過……

「我汗毛可重了。」擼裙子不雅觀,我把手臂伸給他看。「是不是很重?」

丹頂鶴先生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鬆獅犬。

「不過,你眉毛還挺濃的哈。」我又盯著他眉毛看。

他沒接話,卻問我:「妳不喝嗎?」

氣若游絲、丹田盡碎的一個動靜。

我拿起杯子露齒一笑,嘴巴碰著優酪乳之前,眼睛又掃了一圈周圍的食客,生怕好死不死地遇見斑驢先生。可不知為什麼,我今天看誰都長得像斑驢先生。

「我腸胃不好,所以經常喝優酪乳,開胃。」

「欸,其實我很好奇……」我說。

「怎麼了?」他的表情有點緊張。

「你腸胃不好……」我把音降低,頭靠前。

「啊?」他也湊了過來。

「會不會經常放屁?」

我還體貼地用手擋住嘴,眼中卻散發著對科學知識無比渴求的光芒。

一個氣若游絲的屁剛好被我聽見了。

丹頂鶴先生一臉的「完了我沒憋住」。

而我則是一臉的「恍然大悟」。

要不是菜上來了,我根本就停不下來。其實交流就是最好的化學實驗,你永遠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奇妙的化學反應。我表現出什麼樣的狀態,很大一部分取決於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就像高中時,新來的英語老師向我們班的惡勢力挑戰時說過的那樣:「我告訴你們!我這人,見到佛就是佛,見到鬼就是鬼,見到流氓我就是流氓!」

我如今多少也有點這個意思,比如我和斑驢先生吃飯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喘,胸微含、頭微低,雙手微微交叉在前,甚至連手臂上的汗毛都要自動藏起來。可是和丹頂鶴先生卻不一樣,我的手指癢到特別想勾一勾對方尖尖的下巴,摸一摸對方汗涔涔的小手。

菜都是他點的,他說消化不好,不能吃葷菜,點了一道藍莓山藥、一道荷塘小炒、一道涼拌秋葵。點完了這三道菜,好像才想起來問我:「妳能吃肉吧?」

「那還說啥了,我可是肉食動物。」

「哦。」他看向服務生說:「那就再來一個西湖牛肉羹吧。」

我問:「這是葷菜嗎?」

他說:「湯裡頭有牛肉丁啊。」

看著一臉認真的丹頂鶴先生,我生出了一副活到老學到老的面相。

優酪乳開胃效果真是太好了,我砂紙一樣的胃都快餓成洪水猛獸了,一口山藥泥下了肚,我又活了過來。

丹頂鶴先生挾了一塊荷蘭豆,咬了一口又放下了。

「你怎麼不吃?」

「太硬了。」他皺著眉頭。

「硬?」

我一咬,脆。

他看著我問:「怎麼樣,是不是硬?」

我明白過來,原來在丹頂鶴先生的味覺世界裡,脆等於硬;就像在我的味覺世界中,軟等於老一樣。很顯然,我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店裡的食客不少,他叫了幾聲服務生,卻沒人搭理他。

他有點不好意思,跟我說:「現在服務型行業的態度都太差了。」

我心想,服務生還得抱怨你這種食客的身體素質太差呢,幾乎無聲的吶喊,你當服務行業都要給你配備「順風耳」或是「變種人」嗎?

我只喊了一聲,服務生就面帶微笑地站在我面前了。可就在我喊服務生的一瞬間,體內竟然莫名地爆發出對丹頂鶴先生強烈的保護欲。

「麻煩你把這道菜重新炒一下,我想要軟軟的。」丹頂鶴先生還是很有禮貌的。

「什麼軟軟的?」服務生有點懵。

「荷蘭豆軟軟的,要軟軟的荷蘭豆。」丹頂鶴先生看著服務生,還特意用手指了指。

「好的,請稍等。」

其實我覺得這家店服務生的服務態度挺好的。

只是悶頭吃飯實在尷尬,我看丹頂鶴先生皺著眉頭,一副痛苦的樣子,我猜他大概也正在絞盡腦汁找話題呢。我不忍心看見他不舒服,於是,剛才那股保護欲讓我擔起了找話題的重任。

我問:「聽說你在銀行工作?」

「是的。」

他又反問我:「妳在家具店做什麼?」

「做企劃。」

「哦。」

「你最近忙嗎?」

「忙!」他說這話的時候,終於有了點力氣。「我們部門特別忙,我每天都忙得腳打後腦勺了。」

「為什麼?人手不夠嗎?」

「我們部門有十四個人。」

「那不少了呀。」

「但是每次加班都是我一個人。」

我低頭喝了一口湯。其實我挺理解他那些同事的,就像我一開始見到丹頂鶴先生時,也生出了一顆捏軟柿子的壞心。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胸中的那股保護欲正燒得熱乎,所以我特別想去他們單位為他出頭。

正合計著怎麼出頭,一抬頭發現丹頂鶴先生的臉色比之前更白了,好像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白得透明,然後徹底消失不見。

「我說,你這是怎麼了?」

「我肚子有點疼。」他的表情更痛苦了。

「要緊嗎?」我問。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他艱難地說。

我向服務生要了一杯熱水,可是熱水還沒來,丹頂鶴先生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怎了啦?」

「不好意思,我去趟廁所。」他捂著肚子就飛了出去。

目送他離開,斑驢先生給我發來一條語音微信,內心突然莫名恐慌起來。

他問我:「在幹嘛呢?」

我打字回他:和閨密吃飯呢。句子後面附上帶紅臉蛋的笑臉。

他又問:「在哪兒吃飯呢?」

我心裡輕輕地「咯噔」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此刻的我已經心虛到看任何一個身材健碩的高個子男生都像斑驢先生,我甚至在思考如果斑驢先生真的出現在餐廳裡,那麼我要出什麼牌才能確保我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下輸掉裙子。這種騎驢找馬的遊戲真的不是我這種量級的女生能玩得起的,內心太煎熬。

於是我慎重回覆:在飛鳥和魚。

我覺得像斑驢先生這樣看片只看動作片、吃肉只吃五花肉的壯漢,應該對優酪乳比肉做得更好的餐廳沒什麼印象。

果然,他回覆我:「哦,沒什麼印象,好吃嗎?」

我吁了一口氣,回覆:還行,不過閨密喜歡。

他說:「那妳好好吃吧,不打擾妳們了。」還發了一隻微笑的驢給我。

俗話說,人家送給我一頭驢,我得回報給人家一匹馬。

我正在尋找合適回覆的表情時,竟然收到了一條丹頂鶴先生的微信。

我腦子「嗡」了一下,第一個反應就是—天,他跑了!

我打開他的微信,看到這樣一段文字:

吳小姐,妳好!和妳接觸之後,我覺得妳是個很好的女孩。我思來想去,覺得目前只有妳能幫我,妳也一定能幫助我。

我就在飯店的男廁所裡,請妳想辦法送些衛生紙給我,十分感謝!

我出去以後,一定馬上買單,妳還想吃什麼,儘管點!

我有三秒鐘處在啞口無言的狀態中無法自拔。在第四秒鐘的時候,那股對丹頂鶴先生的保護欲喚醒了我,但我可以為了他赴湯蹈火,卻沒法為了他進男廁所啊!於是我叫過來一名男服務生,跟他說:「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煩你給我兒子送一下衛生紙?」

他爽快地接過衛生紙,問我:「請問您兒子怎麼稱呼?」

為了保護丹頂鶴先生的名譽,我只能犧牲我自己了。「啊……你就說……絕世美女的兒子,他就明白了。」

「絕世美女?」

「對,孩子不懂事,就喜歡跟我開玩笑,他平時經常這麼叫我的,哈哈哈……」我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向服務生解釋。

「好的,沒問題。」

我給丹頂鶴先生發了一條微信:

衛生紙馬上到位,記住,你是絕世美女的兒子。

我的任務完成,回去安安心心地挑西湖牛肉羹裡的牛肉丁吃。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丹頂鶴先生終於出來了。他捂著腰,頂著一腦袋細密的汗,我就像一名在野外發現受傷的保護動物的志工一樣,趕緊迎上去扶著他坐下。

「怎麼樣?」我問。

「還行吧……肚子應該沒事了……為了不暴露身分……我又蹲了半個小時……腰不行了……」他連連擺手,說話微微帶喘。

我心裡這個不忍,心想這孩子的媽看到他這個樣子得多心疼啊!

我伸手拿過桌子上的濕毛巾,給丹頂鶴先生擦汗,擦完了一看毛巾,嚇了我一跳!雪白的方毛巾上竟然有一抹黑。我心想這下完了,難道我把丹頂鶴先生發黑的印堂給擦下來了?

「這怎麼回事?」我把毛巾上的黑推到他面前給他看。

誰知道丹頂鶴先生蒼白的臉「噌」地紅了,紅得好像溫度計最下方的液泡。

我望著丹頂鶴先生的臉,又一次恍然大悟。

原來丹頂鶴先生沒有眉毛。

我忍不住問他:「眉筆在哪兒買的呀?品質不錯啊,我都沒看出來。」

他突然就笑了,臉上倒有幾分輕鬆釋然的神色,用另一手拄著額頭,彷彿第一次仔細看我,然後跟我說:「我覺得妳不適合這個顏色。」

──本文摘自《我的相親路上滿是珍禽異獸:只要堅強地活下去,總會遇到更奇葩的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