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悄悄說＞
記得給自己打個逗點：人生是呼吸，不是憋一口長氣
升級到父母之後，很有趣的事情之一，就是會從孩子的角度看清楚自己。
「先生你這麼年輕就五十肩？」推拿師傅驚訝地說。
「我40幾了啦。」這對話出現太多次以至於我都知道師傅接下來要說，「什麼你40幾了？不可能啦！我以為你最多30出頭！」不過這種讚美就像早餐店老闆叫你帥哥一樣，身體小小虛榮地飄離地面1奈米，就可以重新落地了。
「你做哪一行的怎麼會五十肩？」
一說自己做唱片又會沒完沒了，於是想想就回說：「抱小孩抱出來的。」
「喔……」師傅一邊按得我痠到最高點，一邊不以為然地說，「小孩不能一直抱。有時要讓他哭一陣子啦，否則他習慣被抱，累到的是你。」
如果我不是痠到咬著毛巾，應該會回他：「但是當家裡有雙胞胎，一個哭了就會吵醒好不容易剛睡著的另一個，不抱怎麼辦呢？」
一個寶寶有它自己的週期：早上起來玩一下、喝個奶、睡一下；然後再起來玩，再喝個奶、再睡一下......父母可以知道大概何時能喘一會兒。但雙胞胎不然，尤其是兩隻的週期剛好強蹦，一隻的睡覺時間剛好是另一隻要玩的時候。
這就是雙胞胎 1 + 1 > 2 的地方──不是雙倍的累，而是沒有喘息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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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過了一陣子之後，那種累突然湧出明顯的熟悉感──對了，那是Freelancer的累。
有人說羨慕自由工作者可以工作自由；熟一點的我聳聳肩，不熟的在心裡說聲「屁啦！」（無貶義）（屁啦）。
自由工作者壓力超大的好不好！！！
好累好累，好想下個月都不要接案，讓自己休息一下。但是看看存摺，想想房貸，想想音樂人最多做到五十歲就得退休。（如果運氣好能做到五十歲。等等，應該是運氣不好才得做到五十歲......啊！你搞得我好亂，內心小劇場）
「老師，我們有一個很急的案子，請問你這星期有空嗎？」
「有喔。」想休息的欲望，總是輸給身後不斷消失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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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無法退出這場馬拉松，那要怎麼辦？
跑久了就會了解，你得記得──時不時給自己一個逗點。
記得讀過一篇文章，是這樣說的：對大腦最好的休息，並不是停下來不思考，而是跳出去想想別的事情，然後再回到原先的工作上。
（本工作狂真的要感謝寫出這篇文章的工作狂啊！）
說真的，跟我的人生經驗是符合的。大腦關機之後要再開機，有時會懶得開不動、有時會需要時間熱機。在不同的思考主題上跳來跳去，真的有效率得多。
身為雙胞胎父母，要怎麼設法給自己下一個逗點呢？
放棄堅持。
是的，有很多事情，堅持住好像對小孩會比較好。例如親餵母奶、不要吃奶嘴、自己帶不要送公托。
例如像比爾蓋茲那麼有錢。
是啊，「孩子我要給你最好的」，也只能在能力限度裡吧！而父母除了當父母，也需要當自己啊！
當了父母之後的人生像是走鋼索──平衡桿的左邊是孩子、右邊是自己──如果把全部力氣放在左邊上面而不管右邊，就會失去平衡而墜跌。
我們很早就放棄餵母奶了、我們很早就把奶嘴塞給小朋友了（但平常能不塞還是盡量不塞）。我們至今不讓寶寶們看iPhone以及iPad，但如果哪天真的沒辦法了，我也不會太責怪自己。
兩隻都沒在睡覺的時候，如果一隻要顧、另一隻在哭，就放著讓他／她哭，即使心已經碎到要用吸塵器，才能吸回所有的粉末。
真的沒辦法的時候，只能求爺爺告奶奶（不是比喻，是真的爺爺和奶奶）；即使心裏再捨不得跟小孩分開，即使那句「我為什麼沒有更成功一點，讓自己不用把小孩託給爸媽」，一直咬著自己的心臟不放。
相反的，當工作真的做不完，但這星期都沒有帶小孩出門走走，我也學會了放棄金牛座的頑固，設法放下所有工作（不只是物理上的放下，還有心理上的完整放下），帶家人出去晃晃。
連這些都很難的時候，起碼，起碼，給自己一個值得期待的目標，花個五分鐘、十分鐘就好，做一件什麼小事，讓今天跟昨天不太一樣，也好。
這真的是很有趣的事情。當我們只是我們自己，我們似乎都沒有那麼珍惜自己──知道自己該休息，但想想就放棄了──繼續操勞自己往心力透支前進。
然而當兩個小孩就活生生地瞪著我們看，我們無法像不珍惜自己一樣地不珍惜他們。我們不會像對待自己一樣，得過且過，而是會真的起身去做正確的事情。
因為我們無法放著他們不管，所以我們同時也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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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父母是一生的責任，不是捏著鼻子、憋一口氣窩進水裡，到了某個時間點就可以冒出水面、整個解脫的。
正如沒有人可以一口氣唱完一首四分鐘的歌。
換氣的藝術很重要啊，不管是游泳還是唱歌，還是身為父母。
記得時不時給自己一個逗點吧！
＜媽媽悄悄說＞
餵母奶需要勇氣，不餵也要。
聽過很多新手媽媽說：「生孩子的痛根本比不上擠不出奶的痛。」什麼石頭奶啦、乳腺炎啦，讓我對哺乳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好姐妹不斷耳提面命：「按時擠，越痛越要擠出來，千萬別偷懶啊！」然後隨身從皮夾拿出一張「擠奶大王」的名片給我，「這個超──厲害的！有問題趕快找她，別像我一樣拖到後來感染，還發燒。」好恐怖啊……
剖腹生下小川、小石那天，因為術後血壓突然飆高，在加護病房多待了3、4個小時；推出來一雙手上都插著點滴，一邊是術後止痛、一邊是降血壓的藥。不曉得身體是對哪種藥物產生過敏反應，隔天竟全身起了一塊一塊的蕁麻疹，癢得不得了。蕁麻疹最忌諱用手抓癢，但我睡著時自己會無意識地抓；護士看我身子越抓越紅，一直無法入睡，瀕臨崩潰邊緣，貼心送來好多個藍色冰敷袋讓我敷在全身患部；加上冷氣溫度不斷調降，回想分娩後的那兩天，我和老公簡直就像在演《冰雪奇緣》。
到了第3天，護理站的護士終於通知我們：可以開始餵奶了。護士小姐把一根短小的針筒交到我手上。「通常初乳不會很多，但是非常營養喔。妳擠多少都沒有關係，擠出來待會請先生送到嬰兒室就可以了。」
「這麼小管喝得飽嗎？」我邊抓癢邊感到納悶，「ok ok，5分鐘之後送上去。」
解掉上衣之後，我瞪大了眼睛一個人在那邊擠擠弄弄的；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公把HBO播的《超異能冒險》都看完了，轉過頭來驗收。我忍不住開口抱怨：「手好痠喔！終於集到10cc了。乳牛之吶喊：哞──」
「10cc？妳也太厲害了吧！」
「哞──」是不容易，但也沒有想像中的難嘛。
「……欸……Honey，這是1cc，不是10cc。」老公吞口水。
「蛤？」
「嗯。」
「蛤？」
我瞪大眼再確認一次：1cc。「怎麼可能？我擠了有沒有1個小時！手都快廢了耶！」
「那個……嗯……剛剛護士不是有說初乳量很少嗎？可能就是這個意思！」小白趕緊拍拍我的肩膀。
「這樣不行！我怕小川、小石在樓下餓肚子，還是跟醫院租電動擠乳器吧！不過……」雙手手指突然糾結，「好像要租金……」
「有電動的啊？哎呀，早說嘛！那幹嘛那麼辛苦？多少錢老公出！」老公搖身一變大財主，轉身拿起話筒。
沒多久拿著班表的護士進房，耐著性子跟我們解釋：「擠乳器呢，通常是奶量夠了才能用的；妳現在奶量不夠，我怕它吸力太強，妳奶頭會受傷喔。」這樣喔，那多少才叫夠呢？「嗯……手擠30cc的量大概就可以試試看了。」
為了拚出那要命的30cc，我從半夜12點開始計時，想試試看現在一次可以擠多少的量。小針筒和衛生紙都備著了，我用抱枕把身子墊高，開著電影台跟老公說聲晚安後，便一個人奮鬥了起來。一直到凌晨兩點，我才收集到3cc的母乳。
撐著厚厚的眼皮往右一看，怕冷的老公緊抱著醫院的毯子蜷縮在沙發上；自己發抖的手觸碰胸部，已經可以感覺它變脹變硬了。「哎呦，手好冰！這是在演極地求生記嗎？嘎嘎嘎──」當我回過神意識到身體的不適時，血壓高導致的頭痛又更劇烈了。下半身裹了一圈毯子，明明溫度這麼低，肚子卻在冒汗；蕁麻疹其癢無比，伸手看著5根手指頭，連直挺挺的比個「5」都很困難。深吸一口氣，我感覺自己的情緒像高空彈跳那樣，突然一躍而下──
「為什麼那麼痛？為什麼那麼癢？為什麼那麼累？為什麼那麼孤單？」孩子也有了，兩個都這麼健康，今天不是都說說笑笑的嗎？為什麼眼淚掉個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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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理智上都知道身體是會好的，努力好久的生子計劃也終於告一段落，不必再挨針、不必再懸著一顆心等待檢查報告。但為什麼，此刻的圓滿卻和自己離得好遠好遠？低頭一看，剛剛卸貨的肚子似乎沒有變小，只是變得又扁又垂，像是被拿走了填充棉花後，縫縫補補的破布偶一樣。
一路以來和我並肩作戰的身體，在生完孩子後幾乎像廢了一樣。從住院待產到孩子出生，一直壓抑著各種不安、期待、擔心和害怕，其實它們始終都和喜悅、幸福這些開心的情緒，一同存在。然而生完孩子後，身邊的人為著出生的孩子狂喜，卻聽不到妳的身體在哀嚎；當下的孤單，也是前所未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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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月子中心，可能因為太舒適，可能因為不服輸，雖然老公在醫院的第四天就做出體貼宣告：「不要再餵母奶了，別人問就說是我決定的。」但我還是繼續挑戰擠奶和親餵。月子中心體貼地準備了無限續壺的黑豆茶，據說跟我們自己準備的黑麥汁一樣可以刺激乳汁分泌。中心的護理師還找時間來傳授擠奶的訣竅，找到乳腺按摩、擠壓，竟然也讓我激出了人生第一道小噴泉！果然應該早點「讓專業的來」啊！
雖然一開始哺乳進行得並不順利，但我好喜歡親餵小川和小石啊！尤其是某一天老公的樂團在淡水漁人碼頭演出，兩個寶寶一起哭，只好使出花式餵奶、左右開弓，真是太有成就感了！即使咬得媽媽好痛，但看你們兩個並肩依偎在胸前努力一口一口吸吮的樣子，就會深深覺得──現在我們是三個人一起努力啊。
然而，奶量還是逐漸變少了。
後繼無力，再多的喜悅和感動，也無法療癒日漸僵硬的手指、睡不到2小時又被鬧鐘叫醒的恐懼，以及像月球表面一樣布滿疼痛坑洞的乳房。想到有人的奶量多到冰箱放不下，必須到處找人分送，身上的蕁麻疹異發地癢到難受。
「可以放棄嗎，老公？」我搖醒剛剛才收工的小白：「餵母乳......」老公眨了眨睜不開的眼睛，心疼地說：「當然，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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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前有很多好心的媽媽提醒我：「餵母乳這種事順其自然就好，就算喝配方奶，寶寶也會頭好壯壯的！」
懷孕的過程，讓我體悟到快樂的重要。我相信哺乳也是。餵母奶，必須在身心健康的狀況下進行吧？好不容易撐過試管懷孕的各種藥物治療、剖腹開刀及術後憂鬱的狀況，我現在需要拿回自己身體的自主權，先把自己照顧好，畢竟，我有兩個寶寶，1個半月後還得回職場工作。
即使我知道這樣的決定沒有錯，但是面對所有親朋好友的詢問，還是需要有顆強健的心臟才頂得住。我常在開心寒暄、毫無防備的狀況下被問及：「妳有在餵母奶嗎？」一開始我都會試著解釋自己的狀況；但漸漸地，我發現無論怎麼說，大家都會以「孩子的健康」做結論，有意無意地把「無法哺乳的媽媽」，歸類在「不愛孩子的媽媽」一類。
好洩氣。我怎麼可能是不愛孩子的媽媽呢？我只給孩子第二好的選擇嗎？孩子未來抵抗力不足、常常生病的時候，我會不會更自責？
「放心啦，」老公突然說，「那麼多朋友的小孩喝配方奶，不都健健康康的？重點是，他們是『我們的』小孩！生為我們的小孩就已經贏一半了耶！」說著還豪邁地拍胸（咳咳）。對耶，生在我們家，怎麼可能養得比別人差？我們有那麼多愛，之後吃副食品，還有外婆的有機養生料理耶。當爸爸媽媽這件事，我們應該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好吧，「親餵母奶」這個勳章，我這輩子只能拿到「出席獎」了。但看著小川慢慢可以用自己的雙手握住奶瓶，我相信你們會懂的──
媽媽為你們剛好地努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