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1】宙斯的頭痛
希臘神話故事的主角雖然是以長生不老的眾神為主，但其實這些神在許多方面都與凡人很相似，因此他們也會受到各種生理現象或疾病的折磨。除了眾神的故事之外，希臘神話中也同時描繪了人類從出生、長大、衰老到死亡，以及他們受傷或生病的樣貌。在本章裡，我們將透過現代醫學的視角來探討這些神話故事，首先，就來聊聊眾神之王宙斯遭受頭痛折磨的故事吧。
身為奧林帕斯十二主神之首的宙斯，大家都知道他的正宮太太是天后赫拉，但實際上，他的第一任妻子是泰坦神族中的聰慧女神密蒂絲（Metis）。雖然密蒂絲幫助宙斯坐上了眾神之王的寶座，但可惜的是她並沒有享受到王后的應有的地位及待遇。據說在密蒂絲懷孕時，宙斯聽見了一個預言，預言說：「密蒂絲生下的兒子會推翻父親奪取王位。」
同樣也是從自己父親手中奪下王位的宙斯，聽到這則預言後感到十分恐懼，心想著一定要除掉密蒂絲和她腹中的孩子。但是，想要欺騙聰慧女神哪有這麼容易呢？於是宙斯想到了一個詭計，他向密蒂絲提議兩人來打賭，看誰可以施法將自己變得更小，於是興致勃勃的密蒂絲把自己變成了一隻蒼蠅後，宙斯就一口將她吞進了肚子裡。不過，被吞下肚的密蒂絲仍持續準備著生產事宜，最後她就在宙斯的腦袋裡生下了這個孩子。
這名孩子出生後，就企圖想從宙斯的腦袋中闖出來到外面的世界。各位可以想像一下，一個發育完全的孩子要從小小的腦袋裡跑出來的景象，勢必會在頭顱深處造成一股由內向外施加的巨大壓力，進而導致爆裂性的頭痛。
果不其然，宙斯突然感到頭痛欲裂，為了擺脫這份痛苦，他命令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拿斧頭劈開自己的頭，而宙斯的頭被劈開後，一位全副武裝的女神就從裡面跳了出來，她就是戰爭與智慧的女神雅典娜。
在這段故事中，我們認識到了連神王宙斯都難以忍受的疾病─「頭痛」。實際上在病患經歷的各種痛症中，那種生平第一次出現的劇烈頭痛，其發生原因可能非常危險，因此醫生們在遇到這種症狀時都不敢大意。
這種劇烈頭痛的症狀通常被稱為「雷擊性頭痛」（Thunderclap headache），很有可能是因為腦出血、腦梗塞、腦炎、腦部腫瘤等原因所引起。若頭痛程度已嚴重到「必須用斧頭劈開頭部」來消弭的地步，那就表示大腦內部的壓力急遽升高，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蜘蛛網膜下腔出血（Subarachnoid hemorrhage， SAH），這種出血症狀不僅會引發雷擊性頭痛，還可能會使病患突然陷入昏迷。在面對如此危急的狀況時， 醫生大多會採取顱骨切開術（Craniectomy）來降低顱內壓力，並盡可能將大腦的損害降至最小。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神話中宙斯的情況與因急性腦出血而接受顱骨切開術的病患非常相似。當然，這只是一段神話故事，所以才會在沒有消毒和麻醉的狀態下就用斧頭劈開了頭部，並且還發展出女神從腦袋中誕生的奇幻情節。此外，雅典娜誕生後，有關那顆被斧頭劈開的頭是如何縫合起來的後續也完全沒有提到。
據說雅典娜從宙斯的腦袋蹦出來後，宙斯的頭痛就消失了，而密蒂絲則依舊留在宙斯的腦袋裡持續為他出謀劃策。或許這段故事想表達的是，那種嚴重到想撬開自己腦袋的劇烈頭痛，其實並不亞於女性在生產時所經歷的陣痛。
總之，宙斯頭痛的故事與雅典娜誕生的傳說，就是希臘神話中記載的第一件外科手術治療案例。
【試閱2】蛇女頭狀臍圍靜脈曲張——美杜莎
若要在希臘神話中挑選出一個最有名的怪物，那應該就是美杜莎。記述美杜莎的作品不少，有些故事版本將美杜莎視為怪物戈爾貢（Gorgon）三姊妹之一，但根據古羅馬詩人奧維德（Publius Ovidius Naso）的《變形記》（Metamorphoses）一書所述，美杜莎其實是位有著一頭亮麗秀髮的美女，只是因為她與海神波賽頓在雅典娜神廟共度良宵（另一說法是受到凌辱）一事被雅典娜女神發現，雖然雅典娜是不婚主義，但在這種情況下，任誰都會感到受了極大的羞辱，因此她相當地氣憤。
雅典娜為了懲罰美杜莎在自己的神殿裡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醜事，便對她下了詛咒。據說，美杜莎就此成為一頭怪物，不僅亮麗的秀髮變成凶惡的毒蛇，還得到將人石化的能力，使得只要凝視她眼睛的人，都變成了石頭。
美杜莎變成怪物之後，為了不讓任何人找到自己，選擇躲到偏遠的地方生活，但後來卻被一名希臘神話中的英雄柏修斯（Perseus）砍下頭顱而死亡。據傳當美杜莎被斬首時，四處飛濺的血滴入了海中，大海隨之起泡，並從泡沫中誕生出了飛馬佩加索斯（Pegasus）。
之後柏修斯借助美杜莎頭顱的力量和佩加索斯的神力擊退了海怪，救出衣索比亞的公主安朵美達（Andromeda），並和她結婚。此處容我暫時離題一下，這裡所說的安朵美達，就是韓國人在日常生活中開玩笑時，用來表示「答非所問」時的那個安朵美達，而如今這個名字被用來稱呼星座以及星系。
事實上安朵美達公主是一位美麗又善良的女性，就像典型的童話故事中的女主角，但她的母親卡西歐佩亞（Cassiopeia）王妃個性高傲，還誇口說自己女兒的美貌比所有女神─準確來說是比老海神涅柔斯的女兒涅瑞伊得斯們）都還要美，然而在希臘神話中，這種自誇之語可是最大的禁忌！
因卡西歐佩亞的口出妄言，使得海怪攻進衣索比亞，卡西歐佩亞不得以只好將女兒作為祭品獻出去。然而，此時多虧一名從天上騎著白馬下來的王子，以最佳女婿人選之姿出現，同時拯救了安朵美達及這個國家。當然，卡西歐佩亞後來也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她被綁在椅子上，以倒吊的姿勢成為仙后座。
值得一提的是，柏修斯在希臘神話中，是少數幾位迎來幸福結局的英雄，在他結束所有冒險後，為了向幫助自己的雅典娜女神表示謝意，便將美杜莎的頭顱獻給雅典娜，據說雅典娜將那顆頭顱裝在自己的神盾埃癸斯（Aegis）前面當作裝飾品。如果美杜莎的力量還在，那麼埃癸斯就會成為天下無敵的神盾了。在現代軍事用語中，有一個名為神盾戰鬥系統（Aegis Combat ystem， ACS）的防空中心戰鬥體系系統，而這個名字就是取自埃癸斯神盾。
接著再次回到正題吧。在美杜莎的頭顱背後，延伸出了許多故事與象徵，由於這個頭顱其中最大的特徵就是頭髮呈蠕動的蛇狀，故當使用拉丁語「Caput medusae」（美杜莎的頭）搜尋網頁時，不僅會出現描繪美杜莎的頭的藝術作品，還會出現人體腹部皮膚上血管突出的照片。
當人體的肝臟功能受損時， 會發生肝門靜脈高壓症（Portalhypertension），使腹壁淺靜脈（Superficial epigastric veins）曲張突起，看起來像數條蛇盤旋在腹部一樣，由於這時腹部看起來與傳說中美杜莎的頭相似，因此取了這個名字。
再補充一點，當肝功能下降時，通常肝臟會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醫學上稱之為「肝硬化」（Liver cirrhosis）。而美杜莎的能力正好是將和自己對視的所有生物都變成石頭，這麼一想，就覺得這個症狀的名稱，從各方面來說似乎都是取得恰到好處。
【試閱3】巨人症——基迦巨人
希臘羅馬神話中雖然有各式各樣的怪物、怪獸及神明，但最讓奧林帕斯之神深感危機的對象，非「基迦巨人」莫屬。而這些基迦巨人曾經引發過一場戰爭，那就是巨人戰役（Gigantomachia）。
巨人症的英文單字「Gigantism」一詞，源自希臘神話中代表巨人的「Gigas」，準確來說，是源自複數型「Gigantes」。儘管現在比起「Gigas」這個單字本身，我們更常將它用在「千兆網路」或「十億位元」（Gigabit）等用語，但實際上這個字的原意是指「神話中如怪物般的巨人」。
順帶一提，兆位元組（Terabyte）是用英文單字「兆」（Tera）組成的用語，而「Tera」一詞源於大地之母蓋亞的拉丁語名特魯斯（Tellus），可見母親是很偉大的。
這些巨人是由烏拉諾斯與大地女神蓋亞所生的。烏拉諾斯可說是眾神之父，他不僅和大地女神蓋亞生下了泰坦神族，還生下了百臂巨人赫卡同克瑞斯（Hecatoncheires），和獨眼巨人三兄弟（Cyclops）等幾個巨人。看到子女們個個力量強大，烏拉諾斯倍感威脅，擔心自己王位不保，因此他將這些怪物關進大地深處，也就是蓋亞的體內。
大地女神蓋亞有著無比的母愛，她見丈夫囚禁自己的孩子，怒而展開報復，最後她命令其中一個兒子克羅諾斯將烏拉諾斯閹割。
據說此時烏拉諾斯流出的鮮血生出了基迦巨人、憤怒女神和梣樹的寧芙仙女；而被扔進海裡的生殖器則冒出了泡沫，美神阿芙羅黛蒂就此誕生。就這樣，失去陽剛之氣的烏拉諾斯不再是眾神之王，改由兒子克羅諾斯接任王位。然而克羅諾斯也同樣不願解除束縛兄長們的封印，所以後來就如同蓋亞的詛咒所預示，他被自己的兒子宙斯奪走了王位。
宙斯奪取王位後，釋放了他的叔輩百臂巨人和獨眼巨人，為表示對姪子的感謝，他們決定報答宙斯──百臂巨人使出威力，用一百隻手臂扔擲岩石；獨眼巨人則利用手藝，提供宙斯最厲害的武器。他們打造了「雷霆」（Astrape）給宙斯，替海神波賽頓打造了三叉戟，也給了冥王黑帝斯一個可以讓身體隱形的頭盔。由於這些武器的驚人力量，奧林帕斯眾神才得以在與泰坦神族的戰爭中獲勝。
但勝利消息傳來後，蓋亞又因為孫子們的以下犯上而動怒，這次她找來巨人族，煽動他們反抗奧林帕斯眾神，這便是開頭提到的「巨人戰役」。當然，由於之前在和泰坦神族戰鬥時，宙斯已經從百臂巨人那裡得到了武器，因此這次與巨人族的戰爭以勝利告終。
很久之後，蓋亞不甘落敗，於是戰爭又再次上演，是為第二次巨人之戰，這次因為海克力士這位神話中最厲害的英雄在死後成為了神祇，馳騁戰場，使宙斯再次取得勝利。而在這之後，不知是不是厭倦了家族鬥爭，也沒有出現蓋亞發怒的消息了。
神話裡的巨人是由蓋亞女神所生，但源自他們名字的巨人症，則是因生長激素分泌過多所造成。也就是說，由於腦下垂體腫瘤等原因造成生長激素分泌過多，導致身高異常變高。
如果生長激素在生長板閉合前分泌太多，就會使身高整體生長，形成巨人症；若生長激素是在生長板閉合後分泌過多，那就會出現肢端肥大症（Acromegaly），只有肢端部位生長異常。巨人症的代表性例子就是《聖經》裡的歌利亞（Goliath）。在歷史或傳說中有無數個身軀龐大的巨人，我想，他們之中有部分應該是出現了這種症狀。
【試閱4】 精神疾病──賽姬
然而不懂事的賽姬在最後關頭還是犯下了錯誤，她為了讓自己在見到厄洛斯時能夠看起來更漂亮一點，便想偷拿一點神明的化妝品來用，因此她最終還是打開了那個不能打開的盒子。當她打開盒子時，在盒子裡見到的並不是化妝品，而是「如死亡般的睡眠」，也就是那種使人類再也無法甦醒的沉睡。於是賽姬就這樣在回去阿芙羅黛蒂神殿的路上昏迷，就此倒地不起。
厄洛斯聽到這個消息後驚訝地馬上飛向賽姬，試圖用箭喚醒她，接著再將她帶去宙斯那裡，哀求宙斯幫忙居中與母親協調，讓賽姬能夠和自己在一起。或許是打從心底看好這對年輕的戀人吧，宙斯欣然答應了他們的願望。宙斯不僅勸阿芙羅黛蒂別再生氣，還將賽姬升格為神明，讓她能夠永遠和厄洛斯在一起。
從賽姬這一路的旅程來看，我們可窺探出古希臘人對於「為了使靈魂達到神的境界，人所要付出的努力」這一點的思考邏輯，他們認為人必須克服各種試驗，才能達到超越人的境界。
而賽姬成神的例子則是個極罕見的案例，在希臘神話中，幾乎沒有人和她一樣是在毫無血統的關係下由人變成神。她在得到眾神認同之前，既沒有從死亡中復活，也沒有被神明劫持到天界，從這一點來看，她的情況應該是唯一一個特例。
另一點有趣的是，賽姬之所以會成為神明，竟是因為一開始她違反了「神的禁令」。希臘神話裡相當忌諱人類違反神明的命令，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古希臘人說不定認為人若要成為神，就得打破禁忌才行。這就表示他們認為人類靈魂所具有的重要特質，就在於企圖超越自身極限的那股慾望。
在結束這個故事之前，我想暫時拐個彎，從精神醫學方面解讀賽姬的故事。事實上若換個角度來看，這個故事也有可能是在描述「病發於年輕女性的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
在故事當中，賽姬不僅受到阿芙羅黛蒂的詛咒，還因為厄洛斯耍了小手段，導致她錯過適婚年齡。賽姬當時的年齡大概是幾歲呢？據說在古希臘時代，女性約莫會在10～15歲之間結婚，因此，從故事中強調賽姬錯過了適婚年齡這點來看，她很有可能已經超過20歲了。
另外，儘管神降下的旨意很極端，是要她嫁給一個怪物，她的父母卻不作反抗，只是遵照神諭進行，照這樣看，賽姬的年齡以當時來說也有可能是已經大到無法再容忍的程度，再拖下去就結不了婚了。由此看來，充分可以推測出賽姬的年紀大概是25歲左右。而現代醫學中，女性患思覺失調症的好發年齡，約在25～35歲之間。
此外，賽姬還聽到了風聲向她低語：「只要從懸崖跳下去，我就會接住妳。」和「一些忠心耿耿的隱形侍從」的聲音，並主張自己的丈夫其實是高貴的神祇，每天晚上都會來找她。在思覺失調症診斷中，最重要的症狀就是幻覺和妄想，而若是從現實角度來看，之後所有的旅程很可能都是這位叫賽姬的女性的幻想。
故事中先是看到賽姬將姊姊們對她的勸告視為嫉妒；接著突然表示丈夫消失了，便出遠門去找他。不僅如此，她還到一座被遺棄的神殿打掃並且祈禱，而正常來說，這種時候應該會去香火鼎盛的知名神殿才是；之後她又以美神阿芙羅黛蒂的命令為由，做出各種奇行怪舉，比方螞蟻將成堆的穀物分類，在夕陽西下之際前往羊群們所在的草原蒐集黃金羊毛；另外還說有一隻鳥幫自己從如刀削的瀑布中取水，最後甚至表示自己去了一趟冥界。
種種一切妄想加重，以致於後來症狀進一步惡化，出現了拒絕現象（Negativism），猶如死去了一般提不起勁、攤在那裡。也許賽姬是一名思覺失調症患者，死前的症狀還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