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的原型
納博科夫‧一部未完成的遺作
定價:360 元

【書封設計理念】
從決定出版《蘿莉塔》與《蘿拉的原型》這兩本主題息息相關的「納博科夫雙書」之後,我們就一直希望能為它們創造一個富隱喻意涵的全新面貌。考慮到原作者畢生對於蝴蝶的研究與熱愛,深深影響了他的文學創作。於是,我們將其未完成遺作《蘿拉的原型》定義為大師的「天才之蛹」,《蘿莉塔》則定義為大師筆下「最耀眼的蝴蝶」,決定了書封的主圖呈現,作者名稱則用近似「自然標本標籤」的灰色色塊鋪底,再以白色手寫體呈現。整體用色上,我們則力求「少女」神祕、禁忌但青春倏忽即逝的氣息,分別為兩書選了小女孩裙裝上的洋紅,以及蝶翼上一閃而逝的藍紫。

不知道乘坐在蝴蝶翅膀上離世的大師,如果看到這兩本書的封面,會不會願意眨眨他一貫狡獪機敏的眼?

狄米崔.納博科夫(Dmitri Nabokov)/作
一九七七年,一個溫煦的春日,聽聞父親病危,我隨即搭機趕往瑞士湖區去看他。他不久前才剛接受一個小手術,正在洛桑一家診所住院休養,怎料術後出現細菌感染,他的抵抗力幾乎全面潰守。我們立刻把他轉診到沃邦大學醫院(Vaud Cantonal University Hospital),開始一連串漫長又折騰人的檢查。

父親餘暇最愛研究昆蟲,一九七五年在達沃斯的山丘捕蝶,不小心失足卡在陡峭的坡地。這個意外後,他的健康直走下坡,兩年後還差點在洛桑診所送命。

然而,他始終筆耕不輟。一九七五年他著手寫一本新的小說。這個傑作的胚胎、這個天才之蛹,就是保留到今天的這疊索引卡片。本來他很少提這本小說的細節,後來或許感覺再不說可能就沒機會說了,才對我和我母親透露本書的一些點滴。

不久,父親進了雀巢醫院(Hôpital Nestlé)。他的病日益沉重。醫師繼續為他做檢查。一個又一個醫師前來,站在他的病榻旁摸著下巴,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只能看著父親一步步靠近死神。一天,病房有扇窗戶沒關,一陣穿堂風吹來,一個年輕護士打了個噴嚏,父親也得了致命的重感冒。我和母親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我勸他多吃點東西,他吃的時候不慎噎到,引發充血性支氣管炎。他想要呼吸,掙扎了三下,之後就斷氣了。

父親快到人生盡頭,才向我交代一些家族祕密。他的遺願之一就是:如果他在死前沒能完成《蘿拉的原型》這本小說,手稿務必銷毀。多年前,父親也曾打算將自己的心血結晶付之一炬,基於某種因緣巧合和他人的干預,而沒能成功。《蘿莉塔》的原稿就是我母親從他手中搶過來的,不然就葬身於垃圾焚化爐了。

* * *

在我們離開歐洲之前那幾年,我幾乎不知道父親在「做」什麼。那時的我還小,也許連「作家」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我後來回想起來,才發現父親在我床邊講述給我聽的一些故事片段,正是他那時在寫的小說。

他在創作第一本英文小說《塞巴斯群.奈特的真實生活》(一九四一)之時歷經無窮無盡的懷疑和痛苦,放棄他心愛的俄文顯然教他心如刀割。一九四七年,他還寫了首英詩發表在《大西洋月刊》,題為〈最溫柔的語言〉,歌頌的就是俄文。在這個轉型期之前,我們還在歐洲的時候,父親寫下他最後一本重要且獨立成章的俄文中篇小說(「獨立成章」的意思是,這篇小說既不是一部未完成作品的一部份,也不是一篇既有作品的俄文版),那本小說就是《魔法師》。從某個層面來看,這本小說可說是「《蘿莉塔》的原型」。由於題材敏感,《蘿莉塔》在尋求出版之初處處碰壁,接連遭到好幾家美國出版社的拒絕。父親以為這本小說永遠找不到知音,於是決定焚毀。要不是母親再度及時出手搶救,可憐的蘿莉塔就要在我家後院的垃圾焚化爐燒成灰——這是她第二次逃過火劫。

最後,父親同意經紀人將書稿交給巴黎的奧林匹亞出版社(Olympia Press)。該社的創辦人傑若迪亞斯(Maurice Girodias)從他父親創立的方尖碑出版社繼承了亨利.米勒(Henry Miller)的情色小說《北回歸線》和《南回歸線》二書的出版權,出版品也以垃圾情色書刊為主。多虧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的讚揚,《蘿莉塔》終於從淤泥中突出,成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小說之一。

最後,我們再來討論《蘿拉的原型》與焚書一事。在我父親生命的最後幾個月,儘管他病重住院,依然瘋狂地寫作。有些人自以為好心,懵然不知地提出許多問題,以及外界許多好奇的人對他的猜測,凡此種種,他一概不顧。那時,他腳指甲底下和周圍部位持續不斷的發炎,讓他幾乎想把腳趾切下來,不想再治療了。為了緩解疼痛,他甚至會痛苦到猛戳自己的腳趾——我們可在《蘿拉的原型》一書某些片段發現這些痛苦的回音。

他看著陽光燦爛的窗外,輕柔地感嘆:某一種蝴蝶已經展翅飛翔了。然而,他再也不能像過去一樣,在山丘上漫步,手裡拿著捕蝶網,一邊構思他正在寫的書。他還在寫,只是他只能關在病房的小世界裡頭寫。父親擔心他的身體愈來愈差,靈感和專注力將無以為繼。他和我母親鄭重地討論一番,最後交代她:如果他走了,《蘿拉的原型》還沒完成,請她把手稿燒掉。

很多人寫信給我。有人在信上說,如果一個藝術家認為自己的作品不完美或未完成而想要銷毀,就該早早做個了斷,不該拖拖拉拉。這些人並不了解,我父親並不願意草率地把《蘿拉的原型》燒掉,他希望能多活一些時日,把最後幾張卡片寫完,至少這樣就有一份完整的手稿。我想,我父親把燒毀《蘿拉的原型》的任務交給我母親是因為她是個勇敢而值得信賴的人。然她因年老體衰,加上捨不得,一直未能下手,就此一再拖延,拖延到她即將離開人世,才把這件任務交給我。

父親逝世後,過了一段時間,我才有勇氣打開他留下來的索引卡片盒。我還得跨越苦悶、痛苦的障礙,才能碰觸他心愛的這些卡片。嘗試數次之後,有一回我自己住院,我第一次細讀這些卡片。儘管父親還沒完成,這部作品的結構和風格都是前所未有。父親的英文已成他所說的「最溫柔的語言」。我用口述的方式,把卡片上的每一個字唸出來,漸漸地,我習慣這個不安的幽靈,而她似乎也過著雙重生活。蘿拉遭到幽禁已久,偶爾才出來見見光、透透氣,讓我稍作編輯。我想,既然《蘿拉的原型》已經留存了這麼久,我父親不會反對這本書的出版。

其實,正如我說過的,《蘿拉的原型》歷經長時間的幽禁,終於面世,動機不是好玩或是算計,而是某種我無法抗拒的力量。因此,我父親或他在天之靈都不會反對的。我將因此被詛咒嗎?還是有人會因此感謝我?

但是,狄米崔.納博科夫先生,你最後決定出版《蘿拉的原型》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哎,我是個從善如流的人,而我發現全世界各地有很多人同情我,稱我背負的重擔為「狄米崔的難題」,為了我而難過。我想,《蘿拉的原型》一書出版了,他們也可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