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津滑行於茂密的樹林之間,速度幾乎沒有放慢過。橫生的樹枝從眼前掠過,轉瞬間就在身後消失不見。只要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狠狠地撞上樹,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減速慢行。他可不認為搶走現金的犯人會停在哪個地方等他們來抓。更何況根津他們正滑行於厚達兩公尺的積雪上,要是在這種地方隨便停下來的話,兩隻腳馬上就會深陷在雪地裡,恐怕再也沒有辦法往前進了。
身後傳來滑板擦過雪面聲音,是瀨利千晶。不用回頭看也知道,她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緊跟在自己後面。根津想起自己在森林裡跟蹤她的事,確切的時間早已不復記憶,但以她的滑雪技術來說,要以這種程度的速度跟在根津後面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根津終於穿出森林,眼前是片雪白的斜坡,幾乎沒有半點滑雪的痕跡,正中央卻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鐵塔。這裡是纜車底下禁止滑行的區域,而且很靠近第二次交易時,繪留從纜車上把現金丟下去的地方。
「根津先生,你看那裡!」
千晶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根津也注意到鐵塔旁有人影,而且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穿著灰色的滑雪服,是那個拿走後背包揚長而去的滑雪板高手。另一個則穿著黑色的滑雪服,就體格上來看應該是個男人。被灰色滑雪服拿走的後背包此刻就揹在黑色滑雪服的背上。
那兩個人似乎也發現到根津他們的存在,慌張地開始滑行。黑色滑雪服跳上滑雪板。不一會兒,兩人便往左右兩邊分開,灰色往左、黑色往右邊的森林滑去。
根津想起來了,穿過右側的森林之後,前面是座懸崖。
難道他又打算從那邊跳下去嗎……?
「我去追那個穿黑色的!」根津大聲喊叫,同時改變滑板的方向,追著黑色滑雪服的男人衝進森林裡。這次絕對不會再讓他跑掉了。
黑色滑雪服的滑雪技術出神入化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重心壓得很低,只用下半身去因應坡度的變化,同時還能瞬間切換方向,而且幾乎完全沒有減速。根津一面緊追不捨,一面覺得自己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要是輸給恐懼的心理,稍微放慢速度的話,馬上就會被拉開距離。但也不能因此就暴衝到滑雪板失去控制,只要注意力稍一分散,肯定會摔得人仰馬翻。
當根津再次穿過森林,眼前又是一片雪白的斜坡,斜坡的另一邊只看得見天空。然而黑色滑雪服卻依舊沒有要放慢速度的跡象,反而把重心壓得更低,看起來就像是試圖要減少空氣的阻力一樣。
完全沒有流露出迷惘或猶豫的樣子,黑色滑雪服自信滿滿地飛躍在半空中。
根津也馬上順著他的鐵竿往前滑,只見懸崖一吋吋地逼近眼前,懸岸的正下方有個沼澤,要是掉進那個沼澤裡,恐怕不是受傷就能解決。
該怎麼辦?要放棄嗎?——根津只猶豫了千分之一秒便做出決定。如果現在不跳下去的話,就枉費他大老遠追到這裡來了。
根津把注意力集中在全身的每一條神經上,計算著跳下去的時機。這一跳可不是什麼花式的騰空表演,而是攸關到自己的生死。
身體被拋到半空中,感覺自己正穿過一層又一層的空氣,聽覺已經麻痺了。根津凝視著著地點,那是一面白色的斜坡,上頭覆蓋著一層宛如棉花般柔軟的雪,根津祈禱自己能夠平安無事地到達那裡。
下一個瞬間,他降落在比自己所想的地點再往前幾公尺的地方。雖然感受到落地時的衝擊,但是遠比想像中的還要輕。於是他又繼續在雪地上滑行。雪霧在兩側紛飛。
根津把視線望向前方,黑色滑雪服的背影就在他的正前方。對方也正一路捲起白煙往前滑行,不過速度倒是根津占了上風。或許是察覺到根津的氣息,黑色滑雪服回頭張望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些許焦躁的情緒。
一定追得上——根津深信不移。
就在這個時候,根津突然感覺到有一股衝擊力道從滑板的背面傳了過來。心想不妙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的身體被拋到半空中,天空和地面整個顛倒過來。
背部狠狠地撞在雪地上,又滾了幾圈才停下。身體被埋在雪堆裡,動彈不得。整個防風鏡上都是雪,害他什麼都看不見。
他把防風鏡連同帽子一起摘掉,把滑板從兩隻腳上拆下來,拼命地爬出雪堆,往四周一看。
在距離自己大約十公尺外的地方,黑色滑雪服也被埋在雪堆裡。根津回頭看看他們滑過的痕跡,發現地上躺著一截頗粗的樹幹,上頭覆蓋著白雪。看樣子他們似乎是撞上這截樹幹了。
黑色滑雪服還在雪堆裡掙扎,好像是滑板整個都被雪埋住了,所以才會一動也不能動。根津試圖靠近他,但是因為兩條腿都陷在雪地裡,實在是寸步難行。儘管如此,他還是使盡全力走到黑色滑雪服旁邊。
「喂!」根津出聲叫他。
或許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黑色滑雪服沉默地低著頭,十分老實地束手就擒。但是因為戴著面罩和防風鏡的關係,完全看不見他的表情。
「你是要自己把面罩脫掉?」根津放話。「還是要我動手?」
黑色滑雪服嘆了一口氣,不再多做掙扎地把面罩脫掉,再把防風鏡也摘下來。
看清楚他的長相之後,根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是你……」
「你好。」
抬起頭來望著根津,臉上無奈地浮現出一抹苦笑的人,正是桐林祐介。
身穿灰色滑雪服的雪地滑板玩家正馳騁在距離千晶大約二十公尺的前方。當然,對方應該已經察覺到自己被跟蹤了。正因為知道,所以在跟黑色滑雪服分開之後,才會進入另一邊的森林。肯定是以為可以利用樹木叢生的森林把跟蹤自己的人甩掉。
只可惜,就算樹與樹之間的間隔再狹窄,跟必須要跟四個選手在蜿蜒曲折的滑雪道上近身較勁的雪地滑板越野賽比起來,森林滑雪道什麼的對千晶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轉眼間就已經逼近灰色滑雪服身後了。
這麼一來,不知道灰色滑雪服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居然穿過繩索做成的護欄,開始滑在正規的滑雪道上,而且還不是筆直的滑降,而是好整以暇地用滑板金屬邊在雪地上勾勒出蛇行的弧線。從大迴轉到中迴轉、再到小迴轉,然後再從大迴轉開始……簡直就像是在享受滑雪的樂趣一般。
真是令人太不爽了……千晶放慢了速度,繼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後面。
灰色滑雪服稍微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確認千晶是否還繼續跟著他。因為隔著一段距離,再加上臉上戴著面罩,所以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突然,灰色滑雪服加快速度,然而又不像是要出奇不意地擺脫千晶的追逐,反而像是對千晶發出「跟我來」的訊息。
你到底要去哪裡啊……千晶一面自言自語,一面追了上去。
只見灰色滑雪服正往滑雪道的上方移動,過程中還時不時地回過頭來張望。這下連千晶也猜到他的目的地了,心裡再次發出一聲悲鳴——不會是玩真的吧?
一切如同她的預測,灰色滑雪服的目的地正是特技公園。先是兩個連續的跳台,然後是滑箱,最後還有鐵竿在迎接著他們。
或許因為時間已經不早了,在開始的地點已經沒有人了。也幸好都沒有人,所以灰色滑雪服完全沒有放慢速度,直接衝上第一個跳台。在他剛騰空的那一瞬間,千晶還以為他是要直飛,沒想到他卻慢條斯理地往旁邊旋轉,利用較長的滯空時間做出一百八十度的背轉特技。
灰色滑雪服穩穩地落地,然後又逕自往下一個跳台前進。雖然不知道他在這種情況下做這種事到底有何居心,但千晶也只能跟在他後面看他表演。
第二個騰空動作是從反腳站姿演變而來的五百四十度背轉特技。從飛越跳台的前端到著地為止,一連串的動作全都宛如行雲流水,十分順暢。
接著,灰色滑雪服又挑戰了滑箱。先把重心確實地壓低,做出壓板頭的動作,然後再用右手抓住浮在半空中的滑板,最後以背轉式的滑板頭結束一連串的動作。
千晶先到終點等他,因為她確定灰色滑雪服已經不會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