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格拉巴的豐收慶典
茉莉公主站在宮殿大廳,手上拿著一籃糖果。她把糖果遞給面前伸長了手等待獎賞的小朋友們。女孩穿著縫了花朵或小鳥圖案的裙子,男孩則穿著米黃色、棕色或軍綠色的立領長衫。茉莉公主從籃子裡一一拿出糖果,放到孩子掌心上,有櫻桃口味、檸檬口味和草莓口味。孩子道謝後,開心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開。她看著他們離去,懷念起自己小時候。她以前也會參加各種慶典,有許多無憂無慮、大吃甜食、跟著音樂搖擺的溫暖回憶,但這種感覺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映照在格子窗上的燈光把大廳照得熠熠發亮,通往慶典現場的走道兩旁,排列著粉紅和橙黃色的燈籠,茉莉很滿意的微笑欣賞著。在阿格拉巴王國,豐收慶典是少數幾件輪得到她參與的事,她向來享受每年所設計的主題。正在舞池旁演奏活潑樂曲的樂手,也是茉莉聽過非常多場試奏後,由她一個個親手挑選出來的。頗富盛名的主廚及助手,在備餐區為賓客烹調各式各樣的佳餚──從那兒飄來了果仁蜜餅的奶油香氣、開心果布丁的誘人氣味,她用力的吸了一大口。
頭頂上的燈光閃爍著,音樂在夜晚的空氣中流動,如夢似幻,很像最近的阿格拉巴──還有父親一直置之不理她對王國的想法和意見──帶給她的感覺。不過她得承認,單就慶典本身來說,一切都非常完美。要是她能擺脫心裡那股陰魂不散的鬱悶,就更好了。
茉莉再次環視大廳,掃描各廳堂,找尋那個溫柔的棕眼、黑髪男孩的蹤跡。儘管不太可能,她還是暗自希望阿拉丁會來參加這場慶典。幾天前,她和侍女交換衣服,偷偷溜出宮殿,到阿格拉巴的街頭遇見了這位街頭少年。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把她迷得神魂顛倒,但她的確昏了頭。阿拉丁帶她探索這座城市,完成她一直想看清楚阿格拉巴王國真正面貌的夢想。雖然他們兩人的社會地位不同,但心靈卻如此相通,從來沒有任何人讓她有這種感覺。茉莉還記得在街上迷路時,阿拉丁出手相助,問她相不相信他;雖然她根本不認識他,最後還是放下戒心。現在想想,或許是自己太輕易就相信他了。阿拉丁明明答應昨晚要來找她,但她等到月亮都快隱沒在夜空中,卻還是沒有看到他。這樣也好,她心想。他們兩人來自這麼不同的世界,怎麼可能有未來呢?話雖如此,失望的感覺還是刺傷了她。
「我可以再要一點糖嗎?」女孩的詢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當然囉!」茉莉低頭看著女孩,她捲捲的馬尾上綁著緞帶,茉莉遞給她一顆楓糖口味的糖果,女孩咧嘴微笑,道謝後一溜煙的跑走了。茉莉看著女孩在大廳的一根桐柱旁繞來繞去,經過一群穿著長衫、正在玩丟球的男孩身邊,最後終於和媽媽會合。女孩的媽媽正排隊等著烤肉串,和廚師剛烤好、新鮮、溫暖的起司甜點,她低頭看著女兒的臉龐,對她微笑。茉莉記得媽媽以前也會這樣對她笑。王后是很棒的領袖,茉莉這麼熱愛學習和對領導的熱情,都是得自母親真傳。要是媽媽還活著,她的人生一定會截然不同吧!茉莉年紀還小時說長大想當女蘇丹,只有媽媽認真看待她這番話,在她英年早逝之前,也確實一直在教導茉莉如何承擔這個重大責任。
茉莉的眼角餘光瞄到安德斯王子,要不注意到他真的很難。他穿著一件鮮豔粉紅和綠色相間的皇家服飾,戴著一頂有毛邊的可笑帽子,阿格拉巴明明熱得要命,但他卻從不脫下帽子。受到眾人簇擁,被各種溢美之詞逢迎巴結的他,忙著自吹自擂,說他的王國有多了不起,臉上流露出光彩。這樣也好,這些注目可以讓他不來纏著她。另一個來參加慶典的貴族,看起來和安德斯王子很不一樣,來自阿巴瓦王國(這名字實在很奇怪,就連她也從沒聽過。)的阿里王子看起來很安靜。他侷促不安的站在她對面的牆邊。安德斯王子的服裝誇張到不行,相較之下,阿里王子穿著一件滾了金邊、有好幾層的米黃色衣服,樣式雖然簡單,但他整個人看起來像要被衣服一口吞掉的樣子。對一個不遠千里而來的人來說,他的隨從是她見過最浮誇的──一大群行進鼓手、舞者、孔雀和黃金駱駝花車。相對來說,阿里王子的衣著卻比她原本預期的樸素多了。然而現在的他,正站在對面好奇的瞅著四周,彷彿從沒踏入過宮殿似的。
「他看起來不太一樣。」說話的人是茉莉公主的的侍女兼閨蜜達莉亞,她朝阿里點了點頭,「而且,跟他一起前來的朋友好迷人,拜託這次要給力一點啊!」
茉莉瞄了一眼站在王子身旁,一臉開心的顧問。他的肩膀很寬,穿得一身藍,比阿里王子稍微高一些。
「王子呢?妳覺得他怎樣?」茉莉挑了挑眉問。
「看起來有點緊張,沒什麼自信的樣子,但挺可愛的,不過感覺好像太認真了點。」達莉亞聳聳肩回答。
「這就是關鍵,我需要一個認真的人。」茉莉將目光移到阿里身上,突然為自己嚴厲的評論感到有些抱歉。來這裡求愛並不是他的錯,誰叫父親這麼強勢主導她的婚事,一直鼓勵各路王子前來追求,但她一心只想幫助父親治國、為人民著想,希望王國能朝正確的方向前進。阿里又怎麼會知道她根本不想結婚呢?不過她得承認,他看起來不像其他大獻殷勤的王子們這麼糟。他試著熱絡的和其他人談話,但顯然成效不佳。從抵達宮殿至今,他雖然只和其他人短暫交談沒多久,但說錯話的次數卻已經多到數不清了。話說回來,儘管行為本身很囧,但他應該沒有惡意。總之茉莉也只觀察到這麼多。
「他來了!他要過來了!」達莉亞瞪大眼,「表現得自然一點!」
阿里王子走過來時,茉莉硬擠出笑容。
「抱歉來得太早了,我也不想……我不太常參加派對,我的意思是,我……呃,會參加啦,但是……」
達莉亞說得對,茉莉心想,雖然百般不願,她還是回給他一個微笑。他其實挺可愛的,緊張兮兮的那種可愛。
茉莉打斷他說話,決定解救他:「跳舞嗎?我很樂意哦!」
阿里王子瞪大眼,還來不及回應,茉莉就領著他走向舞池。樂手正準備開始彈奏下一曲,樂聲在四周流淌,茉莉跟上節奏,但阿里的腳卻像被黏在地上一樣……現在又是怎樣?她才打算開口問他還好嗎,阿里就突然跳起舞來──如果那可以稱之為跳舞的話。他胡亂擺動著四肢,活像個傀儡娃娃。茉莉滿心疑惑,但還是朝著他微笑。好吧,他很努力。這點值得肯定。
看見茉莉表情的變化,阿里開心的露齒一笑,兩人相遇至今,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真誠的微笑,她發現阿里的酒渦變得更深了,這讓她的心漸漸變得柔軟。樂隊開始彈奏下一首曲子,阿里把茉莉拉進懷裡,沒那麼緊張的他,其實舞跳得還不錯呢!他的眼睛也不太一樣,不知為何,看起來有種熟悉感,令人安心。他將手環上茉莉腰際,兩人穿過舞池。看進阿里深邃的棕色眼睛,茉莉覺得人群似乎消失了,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盯著阿里王子思考:這個神祕的王子究竟是誰?他背後有什麼故事?
音樂再次變換,打斷了兩人的幻想。下一首曲子是流行歌,節奏也比較輕快。阿里王子眼睛一亮,把茉莉往後一拉,讓她轉個圈後便穿過舞池。然後,他開始獨自一人在舞池中央跳起舞來,他的兩隻腿像著了火似的快速移動,單腳在原地轉圈、旋轉著身體。很快的,其他人把阿里團團圍住,一邊跟著搖擺身體,一邊為他鼓掌、歡呼。
茉莉則在一旁看他跳舞,心一沉,就這樣,剛剛那一瞬間就這麼結束了。
音樂停止,阿里王子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茉莉身上。他沾沾自喜的笑著,眼底盡是滿足。看起來就像安德斯王子。他施展魅力讓她願意共舞一曲,而她呢?失落感讓茉莉失去了判斷力,她以為阿里王子表面上跟其他人有所不同,但根本沒有不同。他只是個需要別人注意的富有王子,和先前出現的那些王子沒啥兩樣。
茉莉突然覺得好疲倦,她真的受夠了妥協,受夠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情況中求生存,她受夠男人日復一日出現在家門口,視她為某種等待被征服的目標。她到底為什麼要來這裡?待在廂房裡讀完一本喜歡的書──《歷代傳奇領袖》不是很好嗎?這場慶典,不,這整個阿格拉巴……都沒有她需要的東西。
茉莉吞下失望,一句話也沒說就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