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家
因為我深信無論是死,是生,是天使,是掌權的,是有能的,是現在的事,是將來的事,是高處的,是低處的,是別的受造之物,都不能叫我們與神的愛隔絕;這愛是在我們的主基督耶穌裡的。
——羅馬書8:38-39
水流異常強大,它在負載我的身體之前,已先慢慢地將我的安全帽與救生衣拉扯掉了。當我仍在船裡時,我是以兩腿往前伸直,放在前甲板下方的姿勢坐在座艙裡。我腰部前彎,身體與手臂趴在前甲板上,因水流的力量而下壓。我面對著下游,但是當水流輾轉將我的身體拉出船時,我的身體被迫沿著座艙的前緣彎曲。這對我的髖關節來說不是問題,它們在正常狀況下都是朝那個方向彎曲的,但我的膝蓋卻被迫外折,才能讓我的身體脫困。
那是個相對緩慢的過程,當時我的意識十分清醒、處於警覺狀態,而且完全覺知著正在發生的事。聽來或許有些變態,但是從一個骨科醫師的角度來看,當我感覺到自己的膝蓋骨破裂、韌帶撕裂時,我感到的反而是好奇。我試著分析這種身體感受,還想到這過程牽涉到哪些結構。
我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不過可能其實在尖叫,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我迅速地自我評估一番,決定答案是否定的,我沒有尖叫,而且真的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我感受到一種奇異的至樂。我一向是個恐懼溺水的人,因此這種陳述著實非比尋常。
當我的身體緩緩被吸出船艙之際,我感到自己的靈魂也正緩緩地剝離身體。我終於覺得自己的身體脫離座艙的束縛,開始隨著水流載浮載沉。那是我對這副身體的最後感受。我不記得自己在河底擦撞、碰上查德,或被拖上岸這些事。
當我的身體脫困、開始載浮載沉之際,我感覺自己一「蹦」,彷彿我終於甩脫那副沉重的軀殼、釋放出我的靈魂。我向上浮出河面,當我的靈魂破水而出之際,我遇見了一群大約由十五至二十個靈魂(神派遣來的人類靈體)組成的團體,他們洋溢著無比的喜悅問候我,那種喜悅是我從未體驗過,也無法想像的。那種喜悅屬於完全純粹無瑕的最高層次。他們好比一個大型的歡迎委員會,或如同〈希伯來書〉第十二章第一節所說的,如雲彩般圍繞的見證人:「我們既有這許多的見證人,如同雲彩圍着我們,就當放下各樣的重擔……、奔那擺在我們前頭的路程,……」這一團歡迎委員會似乎是在我抵達「終點線」時為我大聲喝彩。
我雖然無法明確叫出每個靈體的名字(例如我過世的祖父保羅、我過去的保姆席維茲太太、我的鄰居史蒂芬,或其他類似的人),我卻對每個人很熟悉,也知道他們是神派來的,知道我已認識他們一如永恆那麼久。我是他們的一部分,而且我知道他們被派來指引我跨越分隔人世與天國的時空交界。我亦有種不言而喻的了解,深知他們不僅是來歡迎我、指引我,也會在我的旅途上保護我。
他們是有形的形體,那形體卻不像人間的我們那樣有清楚而明確輪廓的肉體。他們的輪廓模糊,好像每個靈體皆放出光芒、燦爛奪目。他們的存在包圍了我的所有感官,彷彿我能同時見到、聽到、感覺到、聞到而且嚐到他們。他們的光芒亮眼無比,卻又令人心曠神怡。我們沒有說話,意思是沒有開口說話,但卻能輕易以一種非常純淨的方式進行溝通。我們同時傳達思想與情感,儘管不用語言,也能完美地了解彼此。
神的話語當然不限於一種語言,當時,我也對《聖經》裡所描述的「五旬節」產生了一番新的領會。〈使徒行傳〉第二章第五至十一節的故事這麼寫著:「那時,有虔誠的猶太人從天下各國來,住在耶路撒冷。這聲音一響,眾人都來聚集,各人聽見門徒用眾人的鄉談說話,就甚納悶;……」我現在完全了解這何以發生了,因為神不需要藉口說的語言來溝通。
我的到來受到歡欣鼓舞的熱烈慶祝,這些靈體和我互相擁抱、跳舞、問候,我感受到一種絕對而真實的愛。這種種體會與感受,其強度、深度與純度,都遠遠超出我言語所能形容的程度,也遠比我曾在世上體驗過的任何經驗都更壯麗。
別誤會我的意思……我的生命充滿祝福,也曾在世上體驗過很棒的喜悅與愛。我愛我的先生,也深愛著我的每一個孩子,那種愛是互相的。然而,神的世界之生動多彩與經驗強度的指數,又更高上一大截,我就像是在他們那絕對、無暇的本質當中,體驗到愛與喜悅的大爆發。世上我唯一能用來比喻這其中差別的,就是電視:兩者就像拿古老的映像管電視螢幕所呈現的畫面,和新型高畫質電視所呈現的高畫質畫面相比一樣。高畫質畫面相對亮麗與清楚,幾乎呈現無懈可擊的銳利與清晰度。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貼切表達我的所見與所感於萬一。當我現在試圖回想那段經驗,所有的描述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黯淡無光。我覺得自己彷彿居住於一個二維世界,卻試圖描述一個三維世界的經驗。我們現有的語言裡,甚至根本不存在任何適當的話語、描述與概念。後來,我有機會拜讀其他人的瀕死經驗故事,以及他們對天堂的描述,我發現,他們在故事裡的陳述也和我的一樣,透露出這種詞窮現象。
在奈德·多赫迪(Ned Dougherty)描述他瀕死經驗的《天堂快車道》(Fast Lane to Heaven,二○○二年由Hampton Roads出版)一書中,他寫道:「突然之間,我被耀眼的金色光芒所包圍。那種光比太陽所散發出來的光更明亮,比太陽本身還要強烈、璀璨數倍。然而我並未因此而目盲,也未因此而燒毀。相反地,那光是能量的泉源,擁抱著我的存在體。」或許對不曾體驗過這種感覺的人來說,他的描述和我所描述的一樣,似乎很荒謬,但確實是十分正確的。
即便是《聖經》的作者也難以形容他們與神的天使相遇的情景。馬太如此描述自己與一位上帝的天使相遇的情形:「他的相貌如同閃電,衣服潔白如雪。」(馬太福音28:3)但以理寫道:「舉目觀看,見有一人身穿細麻衣,腰束烏法精金帶。他身體如水蒼玉,面貌如閃電,眼目如火把,手和腳如光明的銅,說話的聲音如大眾的聲音。」(但以理書10)
我和同伴開始在通道上滑翔,我知道我快回家了,我永恆的家。我們要返回天國,我們全都興奮不已。我那些同伴洋溢的熱情幾乎藏不住,急著宣布我的歸鄉,與天堂的所有其他住民一同歡慶著。當我正和他們啜飲這份欣喜與美妙時,我朝河岸的景象看了一眼。我的肉體看起來就像一副軀殼,一個令我自在的老朋友,對於能夠使用它,我生起溫柔的憐憫與感恩之情。
我看看湯姆和他的兒子,他們看起來非常悲傷、脆弱。我聽見他們在呼喚我,求我趕快呼吸。我愛他們,不想讓他們如此難過,因此我請天堂來的同伴等我一會兒,讓我回去身體裡,躺下,然後呼一口氣。我想這應該能令他們滿意,於是我又離開身體,重新踏上我的「歸鄉之旅」。
我們朝著一條通道前進,來到一座宏偉、壯麗的廳堂,比我在世上所能想像的任何東西都更壯觀、更美麗。它散發出各種美妙的顏色與光芒。我相信,人們對於瀕死經驗所描述的「看見白光」或「朝著白光前進」,可能就是指朝著這座廳堂的光芒前進。只是我們所知的字彙完全不足以形容並讓人了解這種經驗。或許這就是為何耶穌經常使用比喻的原因。
我感到自己的靈魂被拉向廳堂入口,當我接近該處時,我實際上吸收了它的光芒,而且感受到一份最為純粹、完整、完全無條件的、絕對的愛從廳堂散發而出。那是我所見過或體驗過的一切中最為美麗而誘人的事。我深深確信,它代表的是人生最終的分界點,每個人都必須要通過的一扇門。顯然,這座廳堂是讓我們有機會回顧一生與一生所做選擇的地方,而且我們在這裡有最後的機會選擇神或轉過身去——永遠。我感到自己已準備好進入這座廳堂,充滿了與神團聚的強烈渴望。
這團聚有一個明顯的障礙:湯姆·隆恩與他的兒子不斷呼喚我。每次他們求我回去、求我呼一口氣,我便覺得必須在繼續我的返鄉之旅前返回身體,呼吸一口氣。這變得很累人,我對他們不停叫喚感到有些惱怒。我明白他們不了解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們不肯放我走,著實讓我感到氣惱。這種氣惱就像一個小孩在睡前向父母沒完沒了地要求更多東西:再說一個故事、要喝水、燈要打開、燈要關上、要整理被子、再親一下等等。
我們抵達了廳堂入口,我可以看見裡面有許多靈體熙熙攘攘。我們打算進入時,他們全部轉過來看著我們,同時傳遞出莫大的慈悲與愛。然而,就在我們進去之前,突然有一股悲傷與哀愁壓迫而來,降臨至我的靈性同伴身上,氣氛變得十分凝重。他們轉向我,解釋說這不是我該進入廳堂的時候,我尚未完成人世間的旅程,我還有更多工作要做,所以必須返回身體裡。我提出抗議,但他們又給我若干我該返回身體的理由,並告訴我說,我很快會獲得更多訊息。
他們將我送回河岸時,我們都感到非常哀傷。我在身體中坐下,以渴望而深長的眼神目送這些來自天堂的靈體,這些來引導我、保護我、為我喝彩的靈體,然後躺下,與肉體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