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翎慢慢轉身,一手拄著法杖一邊緩緩前行,我跟在他的身後,對他的話其實心存懷疑。荀子翎個性怪異,他會無私地幫助星研?
回到房間時,發現星研的桶邊又放了一張臥榻。荀子翎走回星研的桶邊,用法杖頂端的小星星指向星研:「妳大老公的傷在外,而妳小老公的傷在內……」
瞬間,我被他的話一下子石化,失去了語言能力,什麼叫大老公?什麼又叫小老公?他知不知道蘭亭現在是能聽見的,這讓我情何以堪,我將來怎麼面對蘭亭?
「所以,我們要進入星研的心裡,找到他。」荀子翎收回法杖,又變得安靜。爹爹走到我的身旁,拍了拍我的後背:「妳放心地去吧!蘭亭有我看護。」
我有些艱難地轉頭看他,這句話聽上去怎麼令人發寒?什麼叫「妳放心地去吧……」
「這次的旅程可能會很漫長,所以我給妳準備了臥榻。」荀子翎整個人只有手在動,就像是一個被操控的機器人,「來吧!這張臥榻很舒服,我已經試過了……」
我再僵硬地轉回頭看臥榻,上面鋪了好幾層的軟墊,龍叔將我拉到臥榻邊,將我按下,讓我躺了上去,當我躺在臥榻上時,我有種錯覺,像是在試……棺材。有時候有錢人會提前做好自己的棺材,還躺在裡面試試舒不舒服。這裡的觀念跟我們世界的現代人觀念相差很大。他們認為死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將影響自己的來生,所以他們一般都會提前準備。
荀子翎收回法杖,從桶中撈出了星研長長的銀髮,然後再從我的長髮中挑出兩束與之連接。然後他走到了我的臥榻邊跪了下來,竟然握住了我兩隻手並低下頭。我以為他要發功,可是等了半天,也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他突然說話了:「請龍神大人帶我們進入星研內心……」
我勒個去的,敢情他要叫亙陽幫忙啊?我立刻鬱悶地瞪他:「那你拉我的手拉那麼久做什麼?」
他抬起頭又長時間地看了我一會兒,說:「平時沒機會拉,所以……想趁現在多拉一會兒……」
「你!」我立時氣結,想揍他,有人比我動作更快,「啪」地一聲,爹爹毫不客氣地搧在荀子翎的後腦勺上,打得他腦袋晃了一晃。
「不准動龍兒的主意,不然,我吃了你!」爹爹的話語異常兇狠,不像是開玩笑。
荀子翎很慢很慢地轉頭看爹爹,看了很久,顯然他並不知道他的這位好友,就是我爹!然後,他又很慢很慢地轉回去低下頭,發出一聲極其委屈的:「哦……」
我氣悶地搖頭,想把手抽回,卻發現被他拉得很緊,我冷冷地瞪他:「亙陽自會帶我去見星研,你還拉著我做什麼?」
「嗯……」他的面具下發出一聲慢吞吞的話音,爹爹再次揚起了手作勢要打下去之時,他立刻垂臉扭了起來,「人家想見龍神大人麼∼」
我覺得此人已經無可救藥。相對於我的無語,爹爹鎮定許多,顯然已經見怪不怪。
「因為想見亙陽大人,才將妳和星研的頭髮打成同心結,這樣龍神大人既能帶妳進入星研的內心,還能順帶捎上我……」荀子翎扭扭捏捏地說完,我忽然發現他真的很瞭解亙陽。與他人雙手相連,亙陽就能將他人帶入的事情我只與蘭亭說過,而此刻荀子翎死死拉住我的手,顯然他從一開始便很清楚。
甚至,我還不知道將別人帶入的方法還有頭髮相連。
「開始吧開始吧!」忽然間,興奮的話語從荀子翎口中而出,我驚詫地看著他,他第一次那麼興奮,果然還是亙陽魅力大。
好吧!既然他想見,就讓他見一見,正好亙陽也對他有興趣。我……就做做這個月老,讓他們夢中相會。
我看向站在荀子翎身後的爹爹,他帶著鼓勵地對我點點頭,我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安靜下來:「亙陽,你都聽到了吧!」我心中對亙陽說,漸漸的起了風,是和煦的、熟悉的暖風,我再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是那片翠綠的草坪,和手捧紫龍珠戲玩的亙陽。
他緩緩抬臉,神情和煦如同春風,微笑柔和如同夏荷:「妳知道紫龍珠有何功效?」
我搖了搖頭。
「它能凝固我所有的精魂,集結我的神力!」他撐開雙臂、仰天閉眸,赫然間一陣狂風掃過,揚起了他金色的長髮和那燦爛的衣衫,他在風中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紫龍珠消失在他手心之內,「我終於快要自由了……」他緩緩放下手臂,金色狹長的雙眸再次打開,比以往所有的日子都要平和與高興,「有了它,我才能再造元靈。」
我茫然地看著他,他的話我似懂非懂。元神、元魂、元靈、元精我從來分不清楚。因為我只是一個凡人,不想成神、不會修煉,怎知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充其量也只知道一個元氣。
「是不是聽不懂?」他難得好心情地反問我,我點點頭,他笑了笑,「以妳的智商,自然聽不懂。」
「……」他還是一點都沒變,本以為他今天心情好,會跟我解釋。
他緩緩走向我,執起我的手,揚唇而笑:「走,我帶妳去見那條魚。」
我感激地點點頭,他拉住我之時卻挑了挑眉:「這人道行倒是不弱,竟能自行進入。」他什麼意思?
什麼自行進入?疑惑間,發現亙陽的視線越過我落在了我的身後,而他金色的瞳仁中映出了某人東張西望的身影,是荀子翎!
荀子翎竟然能自己進來?
原來亙陽指的是這個,我也很驚訝。一直以來都是亙陽施法,與我雙手相連之人才能進入,沒想到今日這面具臉居然自己找了進來。果然如亙陽所說的,他有些道行,而且不弱。
我轉過身,站在亙陽身前看著那個東張西望的人緩緩走近,他手執法杖,一會指指東面,一會兒指指西面,最後在我身前一公尺站定,一動也不動。
他杵著法杖站在那裡,寬鬆的衣衫和他那頭同樣蓬鬆的紅髮在風中輕輕飛揚。描金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面具上細小的縫隙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他每個面具的眼睛孔洞都是細細長長,帶著幾分妖媚,無法看到他藏在面具後的眼睛。
忽然他顫抖起來,是如同癲癇發作的顫抖。我抽了抽眉角,這人又要犯病了,果然下一刻,他就扔了法杖朝我跑來。
「亙陽大人∼」他大喊著衝過來,一把狠狠將我推開,我一個趔趄之後,就被這樣華麗麗地無視了。
然後他抱住了亙陽,因為他比亙陽高,他刻意低下身體,臉貼在亙陽的胸膛上開始蹭。亙陽挑著眉看著荀子翎,臉上帶著好玩的表情。
「亙陽大人∼哦∼偉大的亙陽大人∼小人仰慕你已經百年,終於見到了,果然與小人想像中一樣俊美不凡,讓小人心神蕩漾∼」
我立刻一陣哆嗦,怎麼又是百年?難道荀子翎也和我那個被詛咒的爹爹一樣,活了好幾百年了?不過看亙陽倒是非常淡定,果然不是人!
亙陽抬起手放到了荀子翎的頭上摸了摸,說:「跪。」
我一愣,怎麼這感覺像是在馴狗?
而下一刻,荀子翎真當跪在亙陽的面前,並且將臉貼在亙陽的腳背上,如果他不戴著面具,我想他大概會去舔亙陽的腳趾。
「嗯,乖。」亙陽很滿意,並且唇角開始上揚,「你很忠誠,說吧!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眨眨眼,原來如此!原來荀子翎這麼作踐自己是有目的的?
荀子翎繼續匍匐在亙陽的腳背上:「小人想先替曦煞求解脫。」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我心中倒對他有幾分喜歡,他首先想到的是我爹爹,荀子翎這人不賴,至少在對兄弟上。
亙陽落眸看看他,眸中也帶出幾分欣賞:「他的要求吾已經同意。」
「什麼時候?小人怎麼不知道?」荀子翎帶著哀怨的語氣抬頭,亙陽揚唇一笑:「就在方才,而且他已經奉上了龍珠,那麼……你的呢?」亙陽邪邪地注視著荀子翎的面具,宛如能透過那個面具直接看到荀子翎那張自稱俊美的臉。
是啊!荀子翎身上也有龍珠的力量,他一定知道龍珠的下落,或者,他就跟我爹爹一樣,直接守護著龍珠。沒想到龍珠曾經就在我的眼前,我卻不知。當時亙陽力量尚弱,還憑自己對顏色的喜好要我找龍珠,害我兜圈子。哼!說不定就是亙陽在捉弄我呢?
荀子翎很久沒有說話,和亙陽對視許久,才慢吞吞地低下頭開始絞手指:「他動作怎麼那麼快,真是不夠朋友∼」他有些委屈地嘟囔,像極了抱怨的小媳婦,「虧人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哎……愛得越深、傷得越痛……煞,你傷到我脆弱的心了……」說完,他捧住自己的心,宛如奄奄一息的黛玉。
我滿臉黑線,我想如果爹在場,肯定又會搧他了。我再看亙陽,還是沒什麼反應,果然不是人,免疫力超乎常人。
「那麼,現在說出你想要的。」亙陽今天看上去心情特別好,還是他就好荀子翎這種賤人?
忽地,荀子翎端正了自己的跪姿,不再扭捏,不再有多餘的小動作,瞬間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在他身上渾然而成。他恭敬、鄭重地慢慢跪伏在地,接著,一種從未有過、深沉正經的聲音從他的面具下緩緩而出:「求吾神賜神血一滴。」
我心中非常驚訝,他是在說要亙陽的血嗎?他好大的膽子!
亙陽依然挑眉俯視著荀子翎,臉色並未因他這大膽的要求而有所變化。他看了他一會,忽然笑了:
「你想要解毒?」
「是。」
「你不想像那曦煞一族一樣解脫?」
「小人……依舊留戀人間……」
「嗯……」亙陽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我在旁邊迷惑地聽著,因為沒有聽懂他們的對話。亙陽一直沒有告訴我爹爹和荀子翎的種族。我也只知道爹爹被狼魔詛咒,變成長生,其他的像是他這個種族有何特異之處,爹爹並未提起。狼魔……難道?他是狼人?
可是……狼人不是月圓會變身嗎?以前月圓時分也從未見爹爹有何異樣,每一年中秋他都和我們一起賞月……或許……這裡的狼人跟傳說中有些不一樣呢?倒是聽說狐族會月圓變身來著。
那麼荀子翎呢?為何亙陽說的是解毒,而不是什麼解除詛咒?難道荀子翎是中了什麼毒,需要亙陽的血來解?什麼毒能讓人長生?這毒倒是個好東西。
「你為何留戀人間?」亙陽忽然問。我也看過去,想聽他的答案。
荀子翎緩緩仰起臉,靜靜地跪了片刻,說:「因為子翎尚未愛過人。」
荀子翎異常認真的話語讓我心中震動。活了上百年卻從未愛過,為什麼?他與爹爹完全不同,爹爹愛過太多次、失去太多次,與愛人離別的痛苦,以及繼續尋找愛人轉生的奔波,讓他身心疲憊,只求解脫。
而他……卻從未愛過……
「吾不信。」亙陽忽然將手放在荀子翎的額上,「吾要親自證實!」
立時,荀子翎不再說話,一動不動地跪在亙陽身下,我知道,是亙陽在窺心。就像他將龍珠的畫面植入我的腦子,現在他也反過來看荀子翎的過去。
周圍的氣流忽然變得強烈,草浪一陣接著一陣地猛烈翻滾,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宛如聽到了時間流動的聲音。
許久之後,亙陽收回手,神情變得有些正經:「沒想到你倒是個奇人,嗯,好。不過依你的要求,只怕難覓這樣的女人,你打算繼續等下去?」
「嗯。」荀子翎鄭重地點了點頭,「等到為止。」
他的話讓亙陽的眸中劃過一絲驚訝,他收斂了笑容,出現少有的深思。亙陽……到底看到了什麼?荀子翎到底想找怎樣的女人?那位讓他如此執著,寧可等待上百年,只為等那個他心目中的女人……
就在我疑惑地注視荀子翎之時,他慢吞吞地轉頭看向我,我忽然打了個冷戰,寒毛都豎了起來。
「在我沒找到之前……只好先用她湊合了……」他用一種極其勉強、極其為難的語氣說著,宛如和我在一起讓他像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我登時下巴脫臼,我沒那麼差吧?而且既然那麼勉強,就不要跟我湊合啦!
「嗯……既然是命運的安排,你也無從選擇。」亙陽的話語接接而來,我僵硬地再看向他,他什麼意思?還同意荀子翎那「迫於無奈」的選擇。
亙陽看向我,壞壞一笑:「女人,這是妳的福氣。不過,如果妳求求我,我可以考慮幫你們改變命運,不用勉強成為夫妻。」
成為夫妻?我腦中一陣轟鳴。想起了在生日宴上產生的幻覺,荀子翎對我說,我們注定是夫妻,原來這是真的?難道亙陽方才不僅看了荀子翎的過去,還順便看了他的未來?
這是什麼命運?如果命運真的安排我跟荀子翎成為夫妻,那蘭亭呢?那星研呢?
「那我求你改變我的命運。」我走上前,雙手環胸,「我不能放棄蘭亭。」
「那那條魚呢?」亙陽忽然唇角勾勾地問,我立時語塞,是啊!我怎麼面對星研?
「龍兒∼我不介意做小∼」忽然間,有人抱住了我的腿,我僵硬地低頭看著磨蹭我小腿的荀子翎,更加無語。
「他說的不錯,這樣你也可以留下那條魚。」亙陽也在邊上說著,像是給荀子翎和星研說親,「星研是人魚族,本就混婚,而這人來自古代女兒國,他不會介意妳同時擁有幾個丈夫。」
「轟」地一道天雷貫穿我的身體,神馬1!荀子翎來自女兒國?那他都多少歲了?就算我想多夫,也不能跟個老妖精在一起啊!
不對,我身邊貌似沒有幾個正常的。蘭亭穿梭時空,論心理年齡也該有七、八十歲,而星研更不是人類了……
「而且,妳的那個蘭亭也很寵愛妳,一早說過如果他出海,該有個男人陪在妳身邊,看來,妳已經不用擔心往後夫郎成群的問題。」
亙陽的話讓我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還夫郎成群?他到底是在娶夫,還是在圈養寵物?(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