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一陣模糊的不安湧上聰介心頭。但瑪莉伊才不管他怎麼想,逕自走到嫌犯們面前。把嫌犯的臉都看過一遍之後,不知為 何,瑪莉伊開始在他們面前「啪嚓、啪嚓」彈了四次手指。面對驚愕的嫌犯們,瑪莉伊按照順序一個一個問。問的是極其單純 且過度直白的問題。
「是你殺了佐和子嗎?」
「妳在說什麼啊,不是我啦!」首席助導島尾圭一答道。
「是你殺了佐和子嗎?」
「不是我。我絕對沒有殺她!」劇本家高橋健吾答道。
「是你殺了佐和子嗎?」
「才不是呢!他只是被兇手利用的被害人喔!」不知為何竟然是椿木警部回答。
接著,過了幾秒天使經過般的詭異沉默後。
「不是我喔。我才不會殺人呢。」劇本家紺野俊之答道。
「那麼,」瑪莉伊問最後一個人。「是你殺了佐和子嗎?」
回答的是,這棟宅邸的主人,電影導演南源次郎。
「妳在說什麼。不是我。我怎麼會殺我最愛的妻子──哈啾!」
不知為何,源次郎突然爆出可愛的打噴嚏聲,他立刻吸吸鼻子。
霎時,瑪莉伊五官端麗的側臉變得越來越僵硬,臉上浮現驚愕與怒色。瑪莉伊忿忿地瞪了一眼聰介,意義不明地強調:「看到了!看到了吧!」聰介莫名其妙地點頭後,瑪莉伊高高地舉起右手的食指。原本以為她要說出力石徹的知名台詞,第一回合,不,獲得一分。但瑪莉伊並沒有這麼說,而是將她高舉的食指轉而筆直指向眼前的人,南源次郎,然後如此大叫。
「你就是兇手啊啊啊啊啊啊──!可惡,你是女人的公敵啦啦啦啦啦啦──!」
瑪莉伊的這番發言,響徹了客廳每個角落,聲波一口氣擴散開來。
嫌犯之間竟然歡呼了起來。椿木警部看著眼前的情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還拿出手帕開始擦眼鏡。另一方面,被指名為兇手的源次郎,則是一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聲音激動且顫抖地說:
「妳、妳、妳有什麼證據,竟然如此瞎掰。證據,把證據拿出來!」
下一秒鐘,源次郎激動的臉,突然恍然大悟般,立刻褪去了潮紅,接著臉色逐漸轉為蒼白,頓時開始發抖。
「難、難道妳看到了嗎?妳看到那天晚上,我殺死妻子的場面嗎?是、是這樣嗎?」
眾人的目光,一起轉向少女。瑪莉伊看向聰介。聰介推推她的背,用力點頭。瑪莉伊輕輕點頭回應,然後吸了一口氣,毫不畏懼地正面回答源次郎的問題。
「不是。我什麼證據都沒有,也沒有看到你殺夫人。」
咦!?這句意外的話使得聰介心神不寧。但是,瑪莉伊又指著源次郎說:
「不過,錯不了。兇手就是你。我知道。」
聽到她說得如此肯定,聰介終於想起來了。瑪莉伊並沒有說「我看見兇手」,只是誇下豪語說「我知道」。聰介之前把她當作重要嫌犯,單純是自己急於立功搞錯了。
「妳知道?」源次郎奪回強勢,反問瑪莉伊。「妳說知道是什麼意思?妳又沒有證據,也沒有目擊到。那妳怎麼能認定我是兇手?還是妳用完美的邏輯,確定我就是兇手?」
面對源次郎的質問,瑪莉伊一臉認真如此回答:「邏輯?這是什麼?有必要嗎?」
聰介不禁抱頭。──這個女孩!原來只是!這種程度啊!
既然如此,再給她發言機會等於自殺行為。領悟到這一點後,聰介慌忙跑到瑪莉伊身邊,一把抓起她的手:「跟我來!」
感受著背後一群人如刀箭般的目光,兩人奔出客廳。
幾分鐘後──。在流經八王子的淺川橋墩下,出現氣喘吁吁的瑪莉伊和雙手抵著膝蓋的聰介。好了,夠遠了吧。到了這裡,追兵應該不會追來了。聰介的心理狀態,此刻完全是犯罪者的狀態。聰介開口問旁邊的共犯。
「喂,瑪莉伊,到底怎麼回事?回答我!剛才那個,妳在開什麼玩笑啊。」
「我不是在開玩笑喔。兇手是南源次郎喔。實際上,你也看到他驚慌的樣子吧。」
「可是,沒有證據吧。妳也沒有目擊到他殺人吧。」聰介邊搔著頭,邊發出近似悲鳴的慘叫聲。「既然都沒有,妳憑什麼說妳知道源次郎是兇手!」
「我就是知道啊。你也看到了吧。那個人打噴嚏的時候。」
「打噴嚏!?他是打了噴嚏沒錯。那又怎樣?可能是感冒吧。」
「不是,是因為他說謊啦。說謊的人會打噴嚏。我是這樣設定的啊。而且我問每個嫌犯同樣的問題,『是你殺了佐和子嗎?』結果只有源次郎打噴嚏。他在說謊。所以兇手就是他,南源次郎。證明完畢。──有什麼問題嗎?」
「嗯~,只有一個地方,我完全不懂妳在說什麼……」
聰介雙臂交抱,細細回想瑪莉伊剛剛這番話。「呃,妳說『說謊的人會打噴嚏』吧,然後說『我是這樣設定的』──喂,『我是這樣設定的』是什麼意思!妳把什麼設定成什麼了呀?」
「就.是.說」瑪莉伊用手指在聰介面前繞了三圈。「我就是以這種設定施展了魔法呀。我對全體嫌犯施了魔法,只要說謊就會打噴嚏。」
「哦,原來如此,魔法啊。這樣我就懂了。源次郎突然打噴嚏,是因為魔法的效果啊。對於妳的問題『是你殺了佐和子嗎?』,他撒謊說『不是我』,所以打了噴嚏。這樣啊這樣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豬頭!」
聰介不禁想翻桌。但偏偏河邊沒有矮桌,於是聰介以全身做出翻桌的動作。然後他把拳頭握得直打哆嗦,雙眼目露兇光,忿忿地逼近少女。
「魔法?什麼魔法?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還是說──」聰介指著少女,大膽地問:「瑪莉伊,妳是魔法使啊?妳會騎著掃帚飛天啊!」
「我會飛啊。」瑪莉伊承認得很乾脆。「之前,我飛給你看過吧。只不過那時候你閉著眼睛。」
這麼一說,聰介霎時恍然大悟。那是發生在南邸後院的事。那時,瑪莉伊用掃帚打了聰介的頭之後,突然連人帶掃帚從他眼前消失了。而且當時,聽到她的聲音似乎是從上面來的。
「那,那麼,昨天的冰箱也是……」
「對啊。是我施展魔法把冰箱搬到巷子中間,為了當你的障礙物。」
「那麼,突然掉下來的水晶燈也是妳搞的鬼嗎?」
「對啊。因為我覺得你好像會立刻來抓我,為了拖延時間。」
「原來是這樣啊。」聰介反應過來了。「那麼,自從妳用掃帚打了我的頭以後,不管睡著還是醒著,我的腦袋裡都縈繞著妳的事,這也是妳施展魔法搞的鬼吧。」
「不是,沒有這種魔法耶……」瑪莉伊露出困惑的表情。
「咦!?哦,這樣啊……」看來這是聰介搞錯了。可能只是單純對瑪莉伊的事太過關心所導致的。「那就好,別在意。現在就忘記吧。」
「嗯,我會忘記。不過也沒有忘記的魔法耶。」瑪莉伊撩起洋裝的裙擺,轉過身去。
在這種突如奇來的尷尬氣氛中,聰介站在河邊,閉上眼睛冷靜思考。要是平常的話,聰介壓根兒不相信有魔法使的存在。不過最近,以他經歷的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來看,把瑪莉伊當做魔法使來想是合理的。
不,即便如此,現役刑警可以承認魔法使的存在嗎?當然不可以。在這個科學辦案的時代,承認有魔法使是警察之恥。
確定了這樣的信念後,聰介睜開眼睛。此時,一條不曉得香魚還是鯽魚,猶如五月的鯉魚旗般跳出水面在半空中漂浮而過。瑪莉伊手指一彈,魚兒就應聲落入河面,又開始在水裡悠游了。看到這一幕,聰介深切地認識到,這個穩固的信念在現實面前毫無意義可言。
「原來如此,看來我確實必須承認魔法的存在。」聰介投降了,轉向成為「承認魔法論者」。「這麼說,兇手是源次郎沒錯,對吧。」
「就是啊,我剛才就一直這樣跟你說吧。你終於肯相信了?」
「不過,這樣還是說不通。那些嫌犯裡面,不可能只有源次郎是兇手。妳要知道,他的左手不太能動喔。只能用一隻右手的源次郎,不可能做得出那個顛倒的命案現場。妳也看到了吧,那個現場有一台顛倒的電視。妳認為源次郎一個人就能把它倒過來放?這是不可能的。」
瑪莉伊一聽,反倒露出吃驚的模樣:「哎呀,那不是不可能喔。很簡單唷。」
「真的假的!」聰介帶著淡淡的期待問:「源次郎是怎麼辦到的?」
瑪莉伊伸出食指說:「這還用問嗎?」然後一臉正經地如此回答:「源次郎使用了魔法呀。就像我把冰箱倒過來一樣,他也用魔法把電視倒過來了。很簡單吧。」
瑪莉伊的回答實在太過明快,聰介頓時全身無力癱坐在河邊。
──開什麼玩笑,兇手也是魔法使啊!